第十章(第4/8頁)

“還有,你不是想看這個地方嗎?”

“蔔蕾大小姐,我來的第二周,就把這個地方好好搜過了。我只是想約你出來走走而已。”

後來發現,另外兩個我想帶他去的地方,他也都已經搜過了。一個是樹林南邊的廢棄獵棚,他在那裏找到一條黃色格紋緞帶,經兩邊家長指認後,確定並非受害者所有;另一個是風谷鎮東邊的峭壁,可以坐著遠眺密西西比河,他在那裏找到小孩子的球鞋印,但跟兩個小女生的鞋印不相符。他還在草葉上發現幹涸的血跡,但跟兩個小女孩的血型對不上。我再次展現出自己有多沒用,理查德也再次表示自己不在意。我們還是開車去了一趟峭壁,帶著半打啤酒,坐在太陽下,看著密西西比河閃著銀光,像一條倦懶的蛇。

瑪麗安可以下床走動時,她最喜歡來這個地方。有那麽一瞬間,我可以感覺到她嬌小身軀的重量壓在我背上,在我耳邊暖烘烘地笑著,皮包骨的手臂緊緊圍住我的肩膀。

“如果是你,你會把小女孩帶去哪裏勒死?”理查德問。

我猛然被拉回現實,回答道:“我的車上或房間裏。”

“拔牙呢?”

“可以盥洗善後的地方。地下室、浴缸。小女孩是先死掉的吧?”“這是你的問題之一嗎?”

“沒錯。”

“兩個都是先死掉的。”

“死了很久嗎?久到牙齒拔下來都不會流血?”

一艘下行的平底船在急流中打轉,男人們拿著長篙出現在甲板上,把船頭導向正確的方向。

“娜塔莉流血了。她剛斷氣牙齒就被拔下來了。”我腦海中浮現出娜塔莉的身影,死不瞑目的棕色眼睛,整個人癱倒在浴缸裏,有人從她嘴裏撬出一顆顆牙齒。血跡斑斑的下巴。拿著鉗子的手。女人的手。

“你相信詹姆斯·卡比西嗎?”

“這我不知道,卡蜜兒,我沒有騙你。那孩子嚇壞了。他媽媽一直打電話來,要我們派人保護他。他說那個女人一定會找他。我審訊時故意刁難他,說他騙人,看他會不會改變說辭。結果沒有。”他轉過來跟我面對面。“我可以告訴你:詹姆斯·卡比西相信自己的說辭。但我看不出其中的可能性。這跟我搜集的資料不符。不知道哪裏怪怪的,可能是警察的直覺。你自己也采訪過他,你有什麽看法?”

“跟你一樣。我想他可能因為媽媽得癌症嚇壞了,所以把恐懼投射到其他事情上。我也不知道。約翰·肯尼呢?”

“就資料判斷:年齡吻合,又是受害者家屬之一,而且對整件事的反應太過激烈。”

“遇害的是他親妹妹。”

“對。可是……我自己也是男孩子,我跟你說,一般青少年寧願去死,也不願意在公共場合掉眼淚,但他卻哭得整個鎮的人都知道。”理查德用空的啤酒瓶吹出“嗚”的空響,對來往的拖船發出類似求偶的叫聲。

月亮出來了,蟬鳴沸騰鼓噪,理查德放我在家門口下車。打開門,看見我媽坐在螺旋梯的最下面,旁邊放著一壺杏仁酸酒。

她穿著粉紅色的睡衣,袖子是稚氣的公主袖,領口鑲著一圈緞帶。她多此一舉地在手上包著雪白的紗布,盡管她已經喝醉了,紗布卻還是潔白如新。我進門時,她微微搖晃,好像一縷幽魂,在心裏掙紮要不要消失。最終,她決定留下。

“卡蜜兒,過來坐。”她用手招呼我過去。“等等!先去廚房裏拿酒杯。你陪媽媽喝一杯。陪一陪你媽。”一定沒好事,我一邊咕噥,一邊拿了個平底杯。但在這層抱怨下,我心想:這是要跟她單獨相處啊!我感覺到一陣童年殘留下來的悸動。鎮定一點。

我媽倒酒魯莽,但在滿杯前收手,算得剛剛好;不知道她變了什麽戲法,竟然能穩穩地把酒端到我唇邊,半滴都沒有灑出來。她看著我,得意地笑了笑。她身體往後,靠著螺旋梯的中心柱,側著腿坐好,小口喝酒。

“我想我終於知道為什麽我不喜歡你了。”她說。

我知道她不喜歡我,但我從沒聽她坦率承認過。我告訴自己說,我應該要興致高昂,像是發現新大陸的科學家,但我的喉嚨卡得很緊,要很努力才有辦法呼吸。

“你讓我想起我媽——你的外婆嬌亞。你疏離、冷漠,而且非常非常自以為是。我媽也從來沒有愛過我。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一陣憤怒竄過我全身上下。“我又沒說過我不愛你,你這樣說未免也太可笑了。真可笑!是你不愛我才對吧,從小你就不愛我。我從你身上只感覺得到冷漠而已,別惡人先告狀。”我開始用掌心摩擦樓梯的直角。我媽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停止動作。

“你總是那麽任性,一點也不可愛。我忘了你那時候六歲還七歲,我想幫你上發卷,希望你第二天拍證件照比較上相,但你卻拿我的布剪把頭發全都剪掉。”我不記得我做過這種事。我只聽說安用剪刀把頭發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