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恩·天/1985年1月2號,中午12點51分(第3/5頁)

“喂!”女孩說,“我說小朋友。”

他擡起頭,黑色劉海遮住他半邊眼睛。

“你不是應該在學校嗎?”她吐出的每個字都像土堆那樣笨重。“怎麽會來這裏?”

“學校放假。”

“他說學校放假。”她告訴男友。她男朋友邋裏邋遢,兩頰凹陷,下巴一圈胡茬,聽到後也擡起頭看他。

“這裏你認識誰?”

班恩指著亞力克斯。“我認識他。”

“喂,亞力克斯,你認識這小鬼嗎?”

亞力克斯停止彈奏,他像搖滾樂手的架勢般兩腿大開,看了看駝背坐在地板上的班恩,搖一搖頭。

“不認識。我不跟中學生混的。”

班恩原本以為頭發染黑就好了,至少看起來不會那麽小,但大家還是不肯放過他,不然就是對他不理不睬。這大概跟他的外表或是走路的姿勢或是血液裏的因子有關吧!大家似乎一看就知道,所以才敢公然在他面前跟黛安卓調情,也知道他一進房間就犯。他受夠了!

“有本事來啊!”班恩低聲說。

“哇嗚!這小子厲害哦。”

“他好像跟人打架了。”女孩說。

“喲,小子,跟人打架啦?”音樂完全停止,亞力克斯將吉他靠在冰冷的墻邊,笑嘻嘻地搖頭。他們的聲音直沖天花板,回音散開,宛如煙火。

班恩點頭。

“跟誰?”

“你不認識。”

“我認識的人多著呢。不信,考我啊。該不會是你弟弟吧?你被弟弟打爆了頭?”

“崔伊·堤百諾。”

“騙誰啊!”亞力克斯冷笑一聲,“崔伊會揍死你。”

“你跟崔伊那印第安鬼子打架?崔伊有印第安血統吧?”邁克完全沒在聽亞力克斯說話。

“邁克你幹嗎扯這個?”他朋友問。

“聽說他最近幹了嚇死人的事。”邁克說。

據班恩所知,崔伊這個人很愛裝腔作勢,老愛把威奇托市的午夜聚會掛在嘴邊。記得10月有一次他還跑到黛安卓家,瘋瘋癲癲的,上衣也沒穿,胸膛上全都是血,發誓說他和朋友跑去勞倫斯市郊外屠牛;還說什麽他們本來要去露營,沒想到最後卻白忙一場。崔伊每天會對著金屬器材健身,上下上下、收放收放,還會一邊咒罵;而班恩把這些例行程序全看在眼裏。崔伊很自負,他曬黑的皮膚肌肉發達,他如果為了好玩而屠牛,那也真夠瘋狂。不過獻祭給撒旦又是怎麽回事?班恩認為撒旦想要比牛的內臟有用得多的東西,例如黃金,以示忠誠,就好比幫派分子會要求新成員開槍殺人一樣。

“是啊!”班恩說,“看看我們幹的好事。”

“但你剛剛是說你和崔伊打架。”邁克說,終於將手往後一伸,摸進保麗龍冷藏箱,然後遞給班恩一罐冰啤酒。

“打架就打架啊。像我們這樣,最後都是打架收場。”這跟亞力克斯的故事一樣語焉不詳。

“屠牛的事你也有份?”女孩問。

班恩點頭。“我們非殺不可。這是命令。”

“古怪的命令!”一直坐在角落的文靜男孩開口了,“我要我的牛肉漢堡!”

大家都笑了,班恩強裝鎮定,想展現硬漢風範。他甩一甩頭,讓黑發落在眼前,感覺啤酒讓他越來越放松。空腹灌了兩罐矮胖的罐裝啤酒,他感到暈乎乎的,但是他不希望自己被看扁。

“你們為什麽要屠牛?”女孩問。

“因為爽啊,滿足需要。只有崇拜還不夠,還必須露一手。”

班恩打獵的經驗可多了,爸爸帶他去過一次,後來媽媽堅持要他跟她一起去,說是可以培養感情。她不曉得兒子跟媽媽去打獵是多尷尬的事。不過,他的槍法之所以還像樣全都要歸功於媽媽,她教他扣下扳機後如何應付後坐力,如何在暗處耐心等待好幾個小時。小至野兔,大至野鹿,班恩獵殺過的獵物少說也有數十頭。

說到這個,他突然想起老鼠,想起他媽媽在倉庫裏養的貓如何直搗鼠穴,狼吞虎咽地吞下兩三只黏糊糊的老鼠後才把其他幾只丟到後門的台階上;爸爸當時已經(再度)棄他們而去,所以這讓鼠輩脫離苦海的工作就落到他身上。它們安靜地蠕動著,活像扭來扭去的粉紅色鰻魚,眼睛還緊黏著睜不開;他在倉庫進進出出,苦思冥想要怎麽處理;第二次回到倉庫後,成群的螞蟻已經淹沒了鼠屍。他終於拿起鏟子,將屍體搗碎然後埋進土裏。他越挖越用力,越用力就越生氣。爸!你以為我沒種是不是!以為我沒種是不是!屍體掩埋好後,地面上只留下一塊濕黏的痕跡。他滿頭大汗,一擡頭,發現媽媽站在紗窗後面望著他。那天晚飯時她都沒說話,只是拉長了臉看著他,眼睛裏凈是憂傷。

“譬如?”女孩引導他繼續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