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追蹤(第2/5頁)

我向他們走過去,走向我的車。我的腳步聲高過海浪拍打岸的聲音。他們三人一起擡頭,移動位置,相互說了幾句什麽,然後起步向我走來。我們在相距幾碼的地方站住了。

“你好!”其中一人說。那人二十出頭,另外兩個人也是這樣的年紀,和我打招呼的那個人有一頭紅色的長發,下垂的八字胡,穿一件粗布風衣,藍色工作褲,短統鞋。他的神色很不安,看得出微笑是勉強擠出來的。

另外的一男一女,神色同樣緊張不安。男的是黑發,比那個紅頭發短,臉黑黑方方,帶格的伐木工人夾克,長褲,褐色的皮鞋。女的並不漂亮,嘴唇很薄,臉色蒼白,棱角分明,穿一件長而厚的風衣,一條綠色的大手帕包住頭,蝴蝶結像修女的頭巾,紅棕色的頭發垂在肩上。三個人的手都插在衣袋裏。我點點頭,說:“你們好。”

紅頭發繼續說道:“我們有個車胎扁了。”

“我看見了。”

“我們沒帶千斤頂。”

“晤,我有,歡迎你們用。”

“多謝。”

說實話此時我有些猶豫,略略皺眉。當你的大半生都在做與偵探有關的工作時,有時你會對某些事情有一種預感,而你卻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相信那些預感。現在我就有這樣的預感,感到這兒有點不對勁,很不對勁。他們的不安是一部分,還有一種濃重的,顯而易見的緊張夾在三人之中,有著某種輕浮,或者是帶危險性的遊戲。也許那和我無關,但是偵探的本能,偵探天生的好奇,不允許我置這種“不對勁”感於不顧。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打算先用談話來探聽一些訊息。

“我碰巧在這兒真是好事,今天這一帶車輛似乎不多。”其實熟悉這一代的人都知道,這裏的車輛一直很少,但他們三個人卻偏偏選擇了這樣的地方來借千斤頂,不得不讓人起疑。

紅頭發的男孩從衣袋裏抽出左手、不大自信的用手指壓壓八字胡,說,“是啊,我們可真夠幸運的。”

而那個女孩一直在大聲地吸鼻涕,拿出手帕,用力地擦。

黑頭發的男孩把重心換到另一只腳,兩眼的目光遊移不定,緊了緊夾克,似乎話中有話他說:“這兒真是很冷。”

我瞄了卡車一眼,車牌是俄勒岡的。

“要到很遠的地方去?”我裝作無意的問道。

“去蒙大拿度假。”“你們在度假?”“多少有點度假性質吧。”

“你們三個坐那輛轎車,一定有點擠吧。”

“我們喜歡擠。”紅頭發男孩說。他的音調一下拔高了,好像有點不耐煩,又或者是看出了我的懷疑。

“借一下千斤頂,好嗎?”

我取出鑰匙,繞到車後面,打開後廂。他們三人站在原地,留心地注視著我。

我突然想到,他們也許並不是一夥的,這是不對勁的地方。紅頭發有八字胡和長頭發,是時髦型,而黑頭發比較保守,這意味著什麽嗎?其中之一可能是個“電燈泡”,不過這種情況可能不只是兩個人剛好,三個人嫌多那種意義了。如果我的感受不錯的話,其中一個人一定有問題,但哪一個是多的呢?那女孩也不曾對哪一個含情脈脈,多看兩眼。她那雙在風裏縮皺的眼睛,一直直視著前方。

我解開扣住千斤頂的鉤子,取出來,再關上車廂蓋,轉過頭對他們說,“也許最好由我來為你們換,這玩藝兒還需要些訣竅。”

“我們可以自己幹。”黑頭發說。

“沒關系,我樂意幫忙。”我這樣說一是因為他們太年輕了,可能對付換胎這種事還經驗不足,二是我想和他們多一些接觸的時間,以證明我的判斷。

我把千斤頂搬到小卡車的後面,備用胎已經在那兒了。車的兩扇門上各有一個小窗戶。一個用粗布圍著,另一個用的是透明塑膠紙。我從透明的那個偷瞄車裏,裏邊有個放杯盤的櫃子,一張小桌,兩張床型的長椅。所有的東西全都很幹凈,很整潔,放好,捆牢,以防車開動時滾動,一切似乎都井井有條。

他們三個人也走過來,圍成一個圓,這一次女孩站在中間。我蹲下來,把千斤頂放到輪軸下面,把它固定好。當我開始幹時,黑頭發和紅頭發都上前幫忙,只有那女孩呆呆地站著,不過依我看,他們還不如不幫。

我們用了十五分鐘換好車胎。我一直試圖和他們交談,以便從談話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看哪一個是“第三者”,但他們什麽口風也沒透。兩個男的只偶爾回答我一兩個單字,女的還在清理鼻涕,一言不發。

我搖動千斤頂手柄,使卡車四輪著地。我說:“晤,好了,你們最好一碰到修車店就修好你們爆了的那個車胎,你們總不想不帶備用胎到處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