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挑了幾件衣服放在床上。一件是象牙色的緞子罩衫,高高的領子,扣子鑲在側面。這件不行。另一件是紅色的針織連衣裙,上面有帶褶皺的緊身胸衣和中國式領口。這是一件緊身性感、穿著舒適的季節性服裝。但是搭配什麽鞋子呢?我關上帶鏡子的那扇門,又推開另一扇。

與菲尼安共度良宵的念頭開始縈繞在我的心頭。它喚醒了已經休眠多時的欲望。我把性需求集中在他身上,是因為他是離我最近的、可以接受又有魅力的男性,還是另有其他更深層次的原因?如果另有原因,為什麽現在才出現?

靴子?不行,跟那件連衣裙不搭配。我還有一件鑲荷邊的七分裙,可是我很少穿它。還有剛才我看不上的那件罩衫——再加上另外一件皮夾克。這件夾克是黑色的,比我禮拜天穿的那件要寬松一些。我套上夾克,拿起罩衫和裙子,對著衣櫃的鏡子比畫了一番。還可以!

頭發呢?我看見鏡子裏自己半幹的頭發稀稀疏疏地往兩邊垂下來。完全是我想要的吉蔔賽女郎的形象。再用一點兒定型嗜喱就能搞定。根本用不著去理發店。如果整體形象看上去效果不佳,那我再試試那件紅色的連衣裙——也許不可以:等我搭配齊了,我很可能就像約瑟林·科魯掛在自家聖誕樹上的一份禮物,花裏胡哨的!

我坐在床邊上沉思。如果當年瑪格麗和皮特結婚了,他們就會決定我在這個世界上的形象。但是我將來不會決定任何人的形象。突然間,這一點變得非常重要。時代變了,親愛的,這就是原因。那個與母親說話相似的女巫版的聲音再次出現。

我變得心事重重,這種憂郁感很快就會煙消雲散。只是我滿腦子都是:造物主在那個葬在沼澤地裏的嬰兒身上所做的殘酷的基因實驗。

夜晚寒冷且幹燥。菲尼安身穿黑色大衣,跟我手挽手地在街頭漫步。我們從莉森大街朝費茲威廉姆廣場方向行進。氣派非凡的喬治式建築所構成的深景吸引了我們的目光,我們往遠處的國家婦產醫院走去。

“上次詹尼弗出生的時候我來過這兒。”菲尼安說。詹尼弗是他姐姐梅芙三個孩子中的一個。

我們最近似乎經常談論孩子這個話題,我們認為一年之中此時的家庭關系最為微妙。梅芙認為他們的父親最好呆在療養院裏,而菲尼安卻理解為姐姐不準備再邀請他們到蓋爾維的家中過聖誕了——自十年前母親去世後,他們就一直與姐姐家人共度聖誕。以上姐姐的說法無非是個說辭罷了。因此,我們兩人都承受著來自住在外面的家庭成員的壓力,只是壓力的方向不同而已。

“我的建議是,假定你會接到邀請,明天你就給梅芙打個電話,問她什麽時候希望你們去她家過聖誕。”

“哇,你有時候很擅長制造恐慌嘛!”他說道,一邊把我摟得更緊了。“我會按你說的試一試。現在咱們再說說以前所謂的‘產婦護理院’……”他沖著產科醫院的方向揮了揮手。“由於相當一部分愛爾蘭歷史都毀於1922年公共档案館大火,在國內任何地方我都查不到任何關於護理教團經營留產院的線索。時間跨度從中世紀一直到共和國成立。”

“我印象中它就在都柏林或離都柏林不遠。”

“不可能!”菲尼安非常堅決地搖頭。據估計,1700年以前,都柏林城連一個修女都沒有。這都是拜《刑事法》成功實施所賜。在接下來的一個世紀裏,整個愛爾蘭島有史記載的修道院不過兩個——不包括護理教團。絕大部分教團成員為女性。我們所熟悉的教團都成立於天主教獲得解放後的19世紀。

“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嗯?”

“但是,我還要告訴你,紐格蘭奇修道院並沒有正式存在的紀錄。”

“我並不奇怪。你繼續說。”

“關於博因河灣‘中世紀土地所有權’現存有相當明確的紀錄。但是,沒有發現任何地契或憲章上注有這些修女所在修道院。你知道,直到盎格魯-諾曼人抵達英國之前,此處幾乎所有的土地都屬於西多會修女。”

我點頭稱是。梅利方特修道院就是由西多會教團成員創建的,他們最先實行農莊制,在自己的土地上獨立經營農田,紐格蘭奇就是其中之一。

“諾曼人控制了這個區域之後,他們在威爾士的蘭東尼修道院將一些土地授予奧古斯丁教團。但是,我找不到能證明聖瑪格麗特護理教團曾被授予財產的任何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