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弗蘭建議吃午飯的地方緊挨著盎格魯-諾曼城堡的巨大圍墻,我家鄉名稱的一半來源於該城堡。與隔壁熙熙攘攘舉行辦公室狂歡派對的時髦餐廳所不同的是:沃爾特餐廳招待的主要是桌下塞滿購物袋和包裹的常客。但是,弗蘭落座的桌子頂上放著一個小禮品盒——我坐下時才意識到那是送給我的,因此覺得有些尷尬。

“大家都忙忙碌碌的,從今天到25號之間,我們有可能碰不到了。因此,我想最好是今天就把禮物送給你。”

“噢,你理解我,弗蘭。我要等到最後一刻再送你禮物。”

她咧著嘴笑。“按老規矩辦,依蘭。”弗蘭了解我,有時都聖誕平安夜了,我還在慌慌張張地采購聖誕禮物。因此,她逼著我10月份就在盧卡為菲尼安買好禮物。當時的確顯得有點誇張(畢竟才10月份啊!)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感激她的先見之明。

我把禮品盒放在一邊,俯過身去,在她的面頰上輕輕一吻。“謝謝你,弗蘭。”我的聲音顯得有些單調。

“聖誕快樂!咱們點菜吧。”

我們一邊看菜譜,一邊聊戴西和沃辛。弗蘭和她的酒鬼丈夫已經分居,孩子的監護權歸她。對丈夫,她幾乎只字不提;對孩子,她會講個沒完沒了。兩個孩子都長得像她,但各有特點。如果能把兩個孩子合成一個人,那就是弗蘭的模樣。兒子沃辛繼承了她的綠眼睛,女兒戴西繼承了她的紅頭發;沃辛繼承了她的雀斑,戴西繼承了她的兩條長腿;但是,兩個孩子都繼承了她的壞笑。

我倆點了菜,又繼續聊家庭瑣事。可是,我發現自己離話題越來越遠,最後換來的是弗蘭不滿的眼神。

“什麽事情讓你這麽心神不定的?你怎麽了,依蘭?”

“我想我得了反應延遲症……”

女服務生把我們的飯菜端上來了——熏三文魚和百吉餅圈抹奶油奶酪(她的),鱷犁和對蝦沙拉(我的)。

“你對什麽反應遲緩?”

“死亡威脅。”

“天哪!依蘭,誰在威脅你?”

“我不知道。”一邊吃飯,我一邊把自上次我們倆分手後發生在我身邊的一樁樁事情講給她聽。“顯然,我翻開了一塊石頭,下面露出了醜陋的東西,”我總結道,“但是,在最近幾天裏,我到底做了什麽、說了什麽或者聽到了什麽,從而讓它感到不安?”

“我懷疑是奧哈根。”弗蘭想了一會,說道,“首先,他一直在阻撓調查,你很可能已經讓他跟格拉格反目成仇了。除此之外,他聽上去就像個不折不扣的壞蛋。”

幾乎所有的腦袋都轉向我們,因為弗蘭把最後一個單詞說得是那麽的津津有味。她總能潛意識地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對象,來發泄一下對前夫的不滿。

我的回答卻近似耳語:“弗蘭,我知道你剛才去哪裏了。我也的確有理由相信奧哈根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一些痛苦。但是,要說他就是那個殺人狂,我不敢苟同。”

弗蘭嘆氣。“好吧,那麽就是紐格蘭奇修道院的鬼魂——嗚!”她擺動著雙手,做幽靈狀。

“我並不感到奇怪。”我說,發現自己還能微笑。“但是,說正經的,她們真的有點不對勁,好像總是躲在陰影裏;現在,突然間被扔到光天化日之下,她們想做的無非是扔掉雷達屏幕,也就是她們的面具。”

“我可以幫你多了解一些對方的底細。”

“怎麽幫?”

“她們中的一個就住在我們護理部。我是說,一個病人。”

“你確定她就是看護婦——”

“是的,她來自安提亞克的聖瑪格麗特修道院。她每天都讓我想起這些事實。”

“她……每天都呆在那兒嗎?”

“跟其他老年癡呆的老人沒啥兩樣。”

“我一直以為一個負責看護的教團一定會看護自己的老年同伴呢。難道不是?”

“補給艦漂走了,剩下的這個就擱淺了唄。活像個外星人,連皺紋都不比他們少。”

“紐格蘭奇修道院的其他修女還去看望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