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十二月二十四日(第3/27頁)

“對不起,特雷西利安先生,實在抱歉。”霍伯裏道著歉,臉上全是汗,“我不知道是怎麽搞的。你剛才是說來了個警司嗎?”

“對——薩格登先生。”

貼身男仆那蒼白的嘴唇間吐出一句話。

“他——他來幹什麽?”

“為警方的孤兒院籌款。”

“噢!”男仆松了口氣,聲音明顯自然多了,“他拿到了嗎?”

“我把登記簿拿上去給李先生,他讓我帶警司上去,並拿些雪利酒放到桌子上。”

“每年的這個時候,來要錢的總是特別多。”霍伯裏說,“我必須為那老家夥說句話,拋開他其他的很多毛病,他其實很慷慨。”

特雷西利安威嚴地說:“李先生向來是一位非常大方的紳士。”

霍伯裏點點頭。

“他的最佳優點!好了,我要走了。”

“去看電影?”

“我想是的。回頭見,特雷西利安先生。”

他從通向仆人房的門出去了。

特雷西利安擡頭看了看掛在墻上的鐘。

接著他走進飯廳,把熱毛巾卷放到餐巾上面。

在確定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他敲響了大廳裏通知開飯的鑼。

最後的鑼聲剛剛停歇,那位警司走下樓來。薩格登警司是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他穿著一套扣得緊緊的藍色制服,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

他友好地說:“我敢說今天晚上會下霜。好事兒,最近的天氣一直不太正常。”

特雷西利安搖著頭說:“潮濕會勾起我的風濕病。”

警司說風濕是一種很痛苦的疾病,特雷西利安把他送出了前門。

老管家把門關好,慢慢地回到大廳裏。他用手揉著眼睛,嘆了口氣,接著挺直身板。他看到莉迪亞走進客廳,喬治·李正從樓上下來。

特雷西利安等在一旁,當最後一位客人——瑪格達萊尼也走進客廳時,他便站了出來,低聲說:“晚餐準備好了。”

對於女士們的著裝,特雷西利安是一個頗有自己看法的鑒賞家。每當他拿著玻璃水瓶,繞著桌子服侍時,總會特別留意女士們穿的晚禮服,暗自品評一番。

他注意到,阿爾弗雷德夫人穿上了黑白色調、有花朵圖案的新塔夫綢禮服。設計大膽,引人注目,但不是人人都能駕馭得了,在她身上就很好看。喬治夫人穿的裙子曾是一件樣板裙,這一點他非常肯定,因此她一定花了不少錢。他很納悶喬治先生怎麽會願意付那麽多錢!喬治先生一向不喜歡花錢——從沒喜歡過。輪到戴維夫人了,一位很漂亮的女士,可是不怎麽會穿衣服。對於她的身材來說,黑色平絨是最合適的。而花絲絨,又是深紅色,真是糟糕的選擇。接下來是皮拉爾小姐,她穿什麽都無所謂,憑借身材和一頭秀發,穿什麽衣服都好看。哪怕像現在這樣只穿一件薄薄的、廉價的白外套,依舊能馬上吸引李先生的注意!他已經被她的美貌迷住了。每一位紳士上了年紀之後都會這樣,一張年輕的面孔就可以完全控制他。

“白葡萄酒還是紅葡萄酒?”特雷西利安謙恭地在喬治夫人耳邊小聲問著,同時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沃爾特,那個男仆,又把蔬菜在肉汁之前端上來了——都已經跟他說過多少回了!

特雷西利安端著蛋奶酥,繞著桌子走著。此刻他對女士們的禮服的興趣,以及沃爾特的過失引發的焦慮都成了過去,他覺得今晚每個人都很安靜,但又不是單純的沉默。哈裏先生已經誇誇其談了二十分鐘——噢,不,不是哈裏先生,是那個從南非來的紳士。別的人也在說話,只是一陣一陣的,總感覺有股怪異的氣氛圍繞著這群人。

比如說阿爾弗雷德先生,他看上去好像生了重病,要不就是受了打擊之類的。他看起來迷迷糊糊的,只是把盤子裏的食物翻來翻去,卻一點兒也沒吃。女主人呢,她很為阿爾弗雷德先生擔心,特雷西利安看得出來。她一直隔著桌子望著他——不那麽明顯,當然啦,只是靜悄悄地。喬治先生臉很紅,狼吞虎咽地吃著。他一向如此,不在意食物的滋味。他要是再不小心的話,總有一天會中風的。喬治夫人沒吃東西,是在節食減肥嗎?很有可能。皮拉爾小姐好像吃得很開心,她對食物很滿意,和那位南非來的紳士有說有笑。他很可能被她迷住了,他們倆好像什麽心事也沒有。

戴維先生?特雷西利安很替他擔心。從相貌上說,他真的很像他母親,而且依舊年輕得出奇。但他極易神情緊張,瞧,他把自己的杯子打翻了。

特雷西利安把杯子拿開,利索地擦幹酒漬。一切都收拾好了。戴維先生好像都沒注意到他幹了些什麽,只是臉色蒼白地坐在那兒,瞪著前方。

說到臉色蒼白,剛才在餐具室裏,霍伯裏聽到來了個警察時,他那副樣子真夠可笑的,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