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燃燒的箭山(第4/7頁)

“在那兒!”警官尖叫著欠起身來,“是在那兒!艾爾,我知道了,我想起來了!”他手指著左邊,在座位上興奮地上下躍動,那聲音既給人如釋重負之感,但也分明帶著一種哭腔,“我想起那條小路來了。停車!”

心驚肉跳之間,埃勒裏緊踩刹車。在煙霧的裂縫中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洞,那裏顯然是一條路,通向陡峭得難以立足的山坡。那裏相當於箭山的胸脯,茂密的樹林像是巨人的胸毛。

埃勒裏在全力對付方向盤。杜森博格車咆哮著往後退,接著向前猛沖。換成二档時,車輪陷進松軟的土裏,而此處剛好是大路上一個傾斜的地段,發動機嗚咽著發出悲鳴——車子只能一寸一寸地移動。它拼盡全力向上攀登,終於加快了速度,一鼓作氣爬到了高處。現在路面上開始有風了;轉了一個彎後,風力更大了,夾著一種松針發出的難以形容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不可思議,短短二十秒鐘,他們逃離了火海、煙塵,把厄運和死亡甩在了身後。

周圍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天空、樹木和道路。甘霖般的空氣不冷不熱,滋潤著他們飽受煎熬的肺部和喉嚨。沉浸在虎口余生的慶幸中,兩人好一陣都一言不發,只管隨著深深的呼吸貪婪地享受這失而復得的清新和平靜,直到全身都已舒暢,他們才出聲地笑起來。

“噢,上帝,”埃勒裏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停下了車,“這一切——一切都太神奇了!”

警官咯咯地笑著說:“一點兒都不錯!哎呀!”他顫抖著把手絹從嘴上拿開。

兩人都摘下帽子,讓涼風盡情地從頭頂吹過。可當他們想穿透黑暗看清彼此時,兩人又都沉默了。剛剛輕松下來的心情又沉重起來。埃勒裏松開手刹,再次把杜森博格車發動起來。

如果剛才要闖的那條路難走,那麽接下來要走的路也不會平坦。這充其量不過是一條牛道,多石且野草叢生。但是,人若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危急關頭是很難發現它的。這是上天的一個恩賜。風還在向上旋升,他們也隨風而上。四處沒有任何人煙。車前燈射出的光柱像昆蟲的觸須。風越來越帶涼意,樹木的氣味濃得像酒。那些有翅膀的飛蟲都向燈光撲來。

突然,埃勒裏再次把車停下。

已昏昏欲睡的警官被顛醒。“又怎麽啦?”他睡意頗濃地咕噥道。

埃勒裏正集中注意力在傾聽。“我仿佛聽到前面有什麽聲音。”

警官擡起長滿灰發的頭。“也許前面有人?”

“這好像不大可能,”埃勒裏幹巴巴地說。前方隱約傳來物體碰撞的聲音,又有些像大型動物在遠處林中發出的叫聲。

“你看是不是獅子?”奎因警官低聲問道,這時他想起了隨身攜帶的左輪手槍。

“我看不像。如果是獅子,我敢說它會比咱們更害怕。這一帶會有貓科動物嗎?說不定是熊和鹿之類的動物。”

他再次驅車向前。兩人都豎起了耳朵,明顯地感到不舒服。剛才聽到的聲音更大了。

“天哪,聽起來像是一頭大象!”老人說著已把左輪手槍拿了出來。

埃勒裏突然笑了起來。眼前是一條比較平直的道路,遠處的拐彎處出現了兩道車燈的光柱,看來是一輛車在摸索著向這邊開來。現在他們只要坐直就能在自己的車身上看到對面車燈照出的反光。

“一輛車。”埃勒裏輕聲笑著說,“把你的槍收起來吧,我的老朋友。還說什麽獅子呢!”

“不是也有人說是鹿嗎?”警官回敬道,但他並沒有把手槍收回臀部口袋。

埃勒裏再次把車停下。對面駛來的車已經很近了。

“在這樣的地方有個伴兒還是很好的,”他說話的聲調顯得很高興,並且跳到自己的車燈燈光裏。“嘿!”他一邊叫一邊揮舞手臂。

這是一輛已問世很久的別克牌箱式小轎車。它停了下來,那撞癟了的車頭呼哧呼哧地喘著氣。車裏似乎只有一個人,他的頭和肩膀的輪廓在車燈燈光的映照下,在遮滿塵土的擋風玻璃後面隱隱約約可以看見。

頭從車窗裏伸出來了。窗玻璃已碎,但到底碎到什麽程度卻看不太清楚。一頂破爛的帽子大得連耳朵都蓋住了,讓人想起隱居的修道士。臉上的情況也很糟糕:浮腫、松垂,似乎還潮乎乎的。一雙青蛙眼嵌在一堆橫肉裏,鼻子很寬,鼻孔也大。嘴唇的線條非常生硬。一個病態的大臉盤,冷酷而令人心生懼意。埃勒裏憑直覺認定,對長著這樣一張臉的人可得小心。

那雙眯成一條縫的眼睛先是牢牢地盯著瘦高的埃勒裏,然後又看向他身後的杜森博格車,順便也瞥了一眼坐在車裏的警官那模糊的身影。

“把路讓開。”聲音低沉而嚴厲,“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