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燃燒的箭山(第5/7頁)

在強烈的燈光中,埃勒裏眨了眨眼睛。那張可怕的臉縮回到不那麽透明的擋風玻璃後面。看得出,此人有一雙強壯的臂膀,但是沒有脖子。這肯定是個粗人,他心裏嘀咕道,但不管是什麽人,也應該有個脖子呀。

“聽我說,”他盡量和顏悅色地開口道,“還是不要——”

別克車已轟鳴著向前蹭了幾步。埃勒裏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停下!”他叫道,“你不能從這條路下山。你——你真的不明白嗎,山下已經起大火了!”

別克車再次熄火,在距埃勒裏兩英尺、離杜森博格車十英尺遠的地方停下來。

“你說什麽?”還是那麽粗聲大氣地問。

“還好,你能聽進去這句話。”埃勒裏松了口氣,“看在上帝的分上,即使是在這荒郊野外,大家還是要通情達理,對吧?我說山下已是一片火海,來時的路早已不存在了,所以你最好還是掉頭往回開。”

那雙青蛙眼向前凝視了一會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隨後他說:“讓開路。”還是那句話,他說著又要點火發動汽車。

埃勒裏疑惑地望著這個不可理喻的人,也不知他是犯傻還是瘋狂。

“好吧,如果你非要變成一塊熏肉,”埃勒裏已開始失去耐心,“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這條路通向什麽地方?”

沒有回答。別克車不耐煩地又往前拱了拱。埃勒裏聳聳肩,退後幾步,鉆進杜森博格車,砰的一聲關上車門。倒車的同時,他嘴裏似乎在嘟囔著不太禮貌的話。路太窄,容不下並排的兩輛車。他不得不一直退到灌木叢裏,險些撞到一棵樹上。即使這樣,讓出的地方也只能讓別克車擦身而過。別克車吼叫著沖向前去,消失在黑暗中。

“有趣的人。”警官若有所思地說,等到埃勒裏重新把車開回路上才將左輪手槍收起來。

“要是他的臉盤再寬些就可以在上面停飛機了。讓他見鬼去吧!”埃勒裏怒氣未消地哼了兩聲,“他很快又會回來的,”他說,“那副魔鬼般的面容可真要命!”說過這句話後,他把全副精力都撲在方向盤上了。

他們好像一直都在向上爬坡,幾個小時了——這種不間斷的爬坡對杜森博格車的動力系統可真是一個嚴峻的考驗。這裏仍然是人跡罕見,而林木倒是越來越高大、茂密。路面狀況沒有絲毫好轉,反而越來越差——變得更窄,石頭更多,雜草也更密。車燈在照出前方道路的同時也反射出蝮蛇發亮的眼睛。

警官也許因為剛剛過去的緊張而太疲倦了,這時已沉沉睡去。他的鼾聲直刺埃勒裏的耳膜。埃勒裏只有咬牙挺住,奮力向前。

頭頂上的樹枝也比剛才低了些。枝葉摩擦發出的聲音就像是一群外國老太太在不遠處閑談。

在這無休止的攀援中,埃勒裏無時無刻不在思量他們父子二人的命運。

“我們已經逃脫了滅頂之災,”他輕聲地自言自語,“而現在,天哪,似乎又直奔死亡之神的殿堂!”——這山到底有多高呢?

他感覺眼皮越發沉重,於是惱火地搖晃腦袋,盡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在這樣的路上打盹可不明智。土路仍然七扭八彎,就像暹羅舞者的身段。他把下巴一沉,全力抵禦轆轆饑腸發起的陣陣攻擊。他想,只要一碗冒著熱氣的清燉肉湯,兩片烤得半熟的牛肉裏脊,炸土豆片蘸肉鹵,兩杯熱咖啡……

他警醒地緊盯前方。路面似乎變寬了,樹木也稀少了一些。上帝呀,災難也該結束了!前景似乎不錯。深山的邊緣大概已近在眼前,很快就能從山的另一側下去,進到山谷裏;一座小鎮,熱飯熱菜,還有床。明天就可以精力充沛地直奔南方,當天就能回到紐約的家中。他不禁笑出了聲。

可他馬上又停止了發笑。道路變寬也許是另有原因的。杜森博格車開進了一片開闊地。左邊的樹木少了,可右邊卻是漆黑一團。厚重的天空色彩斑斕,散發著熱氣。比剛才更大的風吹過他的帽頂。道路兩邊堆積著許多從更高的地方滾落下來的石頭,有見棱見角的碎石,也有圓圓的鵝卵石,在它們的縫隙之間長出了樣子難看的草木,有的已經枯幹。而正前方……

他小聲咒罵著下了車,冰涼的關節上的刺痛感讓他皺起了眉頭。杜森博格車前方十五英尺處,在車燈燈光的照射下,赫然立著一扇高大的鐵門。門兩側低矮的石墻肯定是就地取材壘成的,一直伸展到遠處的黑暗中。車燈也只能照到門後不太遠的地方。更深處還有什麽則不得而知,黑暗掩蓋了一切。

這裏是道路的盡頭!

他在心裏痛罵自己真是個傻瓜。他應該料到的。他已經感覺到下面的風不是環繞著山在刮,而是不規則地上下轉移,一會兒刮向這邊,一會兒又刮向那邊,也就是說,他意識到,那風是哪裏阻力小就往哪裏吹。所以上來的路才不是那種盤山而上的,這清楚地說明山的另一側是沒有路的,很可能是懸崖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