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燃燒的箭山(第3/7頁)

“最好快點兒,兒子,”警官鎮定地說。他的目光上挑,投向箭山黑漆漆的山坡,“我看——”

“什麽?”埃勒裏喘著粗氣問,他正在作最後一次努力。

“我看火已燒到路面上來了,就在咱們身後。”

“噢,天哪,不要這樣!”

就在埃勒裏特意向車外看這一小會兒,杜森博格車卻熄了火。他突然覺得想笑。這一切太荒唐了。一個火的陷阱!……警官身體前傾,保持高度的警覺,像鼴鼠一樣一聲不吭。這時,埃勒裏大吼一聲,狠狠地踹了一腳油門。車子猛地向前沖去。

從他們所處的位置向下看,整個山坡都著火了。地表上的植被被撕成無數碎片,有的地方是陰火,更多的地方已是長長的火舌,肆無忌憚地向四周擴散。整個火場,從他們所在的高度望去似乎並不大,而實際上已有好幾英裏長,就像是一瞬間整個世界都燃燒起來了。也就在他們沿著坑窪不平的道路急速返回的這一刻,兩人都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

現在是七月末,全年最熱、最幹燥的季節。這裏是一片處女林,糾結在一起的樹木早被太陽曬幹了水分,正是見火就著的時候。宿營者不小心留下的火星,一個沒有掐滅的煙頭,甚至風中兩個枯枝的摩擦都能引火。它們先在樹冠下迅速蔓延,然後是山腳,再乘勢向上,逐漸燃遍整座山坡。

杜森博格車慢了下來,又勉強前行一段,顛簸幾下,終於在尖厲的刹車聲中停了下來。

“咱們被困住了!”埃勒裏在方向盤後面欠起身來叫道,“前後包圍!”轉眼間,他突然安靜下來,坐回到駕駛座上,伸出手去找香煙。他瘆人地咯咯笑了幾聲,“真是荒唐透頂,不是嗎?要讓火來做最後的審判!說吧,你都犯過什麽罪惡?”

“別傻了,”警官厲聲呵斥。他挺起上身,迅速地左右看了看。火已經燒到路基上來了。

“真是多此一舉,”埃勒裏猛吸一口煙,再無聲地噴出來,“還把你連累上。看來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犯傻了……不,別看了,爸,看也沒用。沒有出路,除非沖向火海。道路太窄,火已開始吞噬上面的樹幹和灌木。”他又一次咯咯地笑起來。眼睛雖有太陽鏡相隔,仍能感覺到熱浪。臉也蒼白得厲害。“最後那一百碼,咱們挺不過去的。看不見——這條路又七拐八彎的……機會是有,那就是在被大火吃掉之前,乘火箭飛離。”

警官鼻孔張大,一言不發地凝視著前方。

“多麽糟糕的戲劇性變化呀。”埃勒裏費勁地說,皺起眉頭向山谷那邊望去,“怎麽才能離開這裏,我是沒轍了。這有點兒像一個騙局。”他咳嗽著做了個鬼臉,把煙頭扔出車外,“好吧,結論是什麽?咱們是留在這裏等著被烤焦呢,還是豁出去沖一沖?要不就沿著山梁爬上山頂?趕快吧——咱們的主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警官重新坐穩。“好好把握。像以往一樣,咱們一定能擺脫困境。出發!”

“是的,長官,”埃勒裏咬著牙說。他的目光中充滿痛苦,並不是煙霧引起的。杜森博格車發動起來,“用不著四下裏看,真的,你應該明白,”他的話語中透出一種憐憫之情,“沒有出去的路。這是唯一的道路——根本沒有小路……爸,不要再離開座位。用手絹把鼻子和嘴都捂起來!”

“我說過了,出發!”老人不耐煩地嚷道。他的眼睛發紅,閃閃發亮,就像水洗過的煤塊。

杜森博格車搖晃著向前開去。車身上射出去的燈光也只是把盤繞著車身的黃白色的煙霧照得更醒目。埃勒裏此時完全是在憑本能而不是感覺駕駛,這無異於拼命。表面看上去他很堅定,實際上他腦子裏在急速回想這糟糕的路面上的每一個起伏和傾斜。這裏應該有個彎道,接下來似乎是坡道……

現在,他們已開始不停地咳嗽。盡管有太陽鏡的保護,埃勒裏還是淚流不斷。已經飽受各種異味刺激的鼻孔裏又有了一種新的怪味,是橡膠燒著後才有的氣味。輪胎……

隨著熱空氣飛騰起來的煙塵,在未燃盡的時候又輕輕落在他們的衣服上。

盡管周圍全是樹木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還是能聽到從山下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微弱的救火車的警笛聲。一個來自沃斯奎瓦的警告,埃勒裏覺得好笑。他們看到了火,救火的人越聚越多,手裏拿著水桶、連枷、現做的長柄掃帚,一群群地撲向燃燒的樹林。這些人都有過撲打山火的經驗。毫無疑問,他們能控制這場災難,說不定火會自己熄滅,或者湊巧下一場雨就解決了問題。但有一點似乎已經明確,這兩位姓奎因的先生將在這林間燃起大火的路上送命,這裏遠離紐約的中央大街和百老匯,而且沒人會注意到有這麽兩個人從這個突然變得無比珍貴的甜蜜的世界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