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燃燒的箭山(第2/7頁)

“對我來說,過於原始了。”

轉眼之間降臨的夜色籠罩了他們。埃勒裏打開了車前燈,兩人都陷入沉默中,四只眼睛只顧盯著前方。埃勒裏在出神,而老先生的悶氣也還沒有生完。被車前燈照亮的路面上有些奇怪的煙霧,一團團地舞動著,打著旋迎面撲來。

“咱們是不是該到了?”警官在黑暗中眨著眼睛咕噥道,“現在正在下山,對不對?或者這是我的錯覺?”

“時上時下。”埃勒裏的聲音也不高,“越來越熱了,對吧?塔基薩斯加油站的那個大舌頭壯漢是怎麽說的,離沃斯奎瓦有多遠?”

“五十公裏。塔基薩斯!沃斯奎瓦!噢,天哪,這些拗口的地名可真要命。”

“是不那麽浪漫,”埃勒裏也咧了咧嘴,“可你也領略到了印第安人的詞源學之美,不是嗎?這倒挺有意思的。我們美國人出國訪問,不是也對‘外國’地名的發音叫苦不叠嗎?像利沃夫,布拉格——現在知道了吧,這個名字不念布拉哈,而念布拉格——布雷西亞,巴爾德佩尼亞斯,還有我們熟悉的英國的哈裏奇和萊斯特郡,還有那些單音節的詞……”

“嗯哼……”警官有意無意地隨口答應著,同時還在不停地眨眼睛。

“……也可以拿咱們國內的情況做個對比,比如阿肯色、溫納貝戈、斯科哈裏、奧齊戈、蘇城、薩斯奎漢納,諸如此類,不知還有多少。還談什麽傳統!是的,長官,紅皮人確實曾在這山谷裏出沒。穿著鹿皮靴、鹿皮衣,頭發編成一股一股的,插上火雞羽毛。他們的信號火堆冒出的煙霧……”

“嗯哼,”警官又一次發出這種奇怪的聲音,他突然挺直了身體,“看來就在附近,他們又在點火堆了!”

“什麽?”

“煙,是煙,你這小子還不明白嗎?”警官似乎要離座而起,“就在那裏,”他叫道,“咱們的正前方。”

“別瞎緊張,”埃勒裏尖聲說,“這種地方哪來的煙?也許夜裏會有起霧的現象。這山有時也會跟人鬧些惡作劇。”

“那現在就是了,”奎因警官揶揄道,遮擋塵土的頭巾不知何時已從頭上滑落。他犀利的目光中已見不到厭煩和困頓。他側起頭來,凝望了許久。埃勒裏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迅速瞥了一眼後視鏡,馬上把目光收回,再次緊盯著前方的道路。現在可以肯定是向山谷下面駛去,每往下走一英尺,煙霧就會更濃一分。

“怎麽回事,爸?”他小聲問道,同時使勁嗅了嗅。空氣中隱約有種令人不快的辛辣味。

“依我看,”警官重新縮回到座位上,“依我看,艾爾,你最好加快速度。”

“難道是——”埃勒裏的聲音更低了,還費力地咽了一口唾液。

“看樣子很像。”

“林火?”

“是的,林火。現在該聞出來了吧?”

埃勒裏的右腳在油門上踩下去。杜森博格車向前猛沖。

怨氣全消的警官把身體轉向車外,將光線很強的側燈打開,射出的光柱像一個長柄刷一樣掃射著山坡。

埃勒裏的嘴唇繃緊了,話也不說了。

盡管以他們所處的位置和時間而論,應該有涼意出現,可空氣中卻開始充溢一種古怪的熱力。被杜森博格車撞開的煙霧盤旋飛舞,濃得像一團棉花。這是煙,不會有錯,而且是幹燥的樹木和枝葉燃燒產生的煙塵。那些刺鼻的微小顆粒充塞了他們的鼻腔,灼痛了他們的肺,令他們咳嗽不止,不由自主地流眼淚。

左邊是山谷,除了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到,就像是夜裏的大海。

警官挪動了一下身子。“還是停下來吧,兒子。”

“是的,”埃勒裏聲音含混地說,“我也在這麽想呢。”

杜森博格車喘息著停了下來。前面是濁浪排空般的煙塵。上方——並不遠,也就是一百英尺左右——濃煙包裹著的火光已開始顯現。下面也一樣,不太明顯的光亮是陰火,有成百上千處,馬上就要連成一片;另外一些搖曳閃爍的已不是陰火,而是長長的火舌。

“正好是我們要去的方向,”埃勒裏的聲音也顯得怪異,“咱們最好還是掉頭。”

“這裏還能掉頭嗎?”警官嘆息道。

“我要試一試。”

在這樣悶熱的黑暗中,這可是件令人提心吊膽的精細活兒。這輛老掉牙的古董車是埃勒裏多年前挑選的,根據自己的需要做了些改裝,但還從沒像今天這樣跑這麽遠、這麽快,而且是在這麽難走的路上。左打輪,右打輪,前進,後退,在他一點一點慢慢掉頭時,臉上開始冒汗,沉重的喘息之間還不時夾雜著兩句詛咒。同時,警官那蒼白的手則緊緊抓著擋風玻璃旁的把手,髭須被熱風吹得抖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