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場

哈姆雷特山莊

六月八日,星期三,下午三點整

星期三是個晴天,但是很冷。哈德遜河一帶的鄉間像冬日的海洋,簌簌風聲吹過茂密的樹林,如同海濤洶湧。樹是六月的,空氣卻是十一月的。

警車在一片肅穆中駛過陡坡、鐵橋、砂石路、草坪和花園車道。布魯諾檢察官和薩姆巡官都沒有心思講話。背上一個突兀的肉峰、異常醜怪的老奎西,在鑲著鐵搭扣的門前迎接他們,引領他們穿過地板上點綴著燈心草,有大燭台、穿著盔甲的武士和大型喜劇或悲劇面具的大廳,一齊走向遠處墻角的一座小電梯。上升不一會兒,他們就踏出電梯來到哲瑞·雷恩先生的起居室。

穿著棕色天鵝絨夾克的老演員,像支矛般筆直地站在壁爐跳躍的火焰前。即使光影瞬息萬變,他們仍看得出他臉上的愁容。他看起來很憔悴,一點兒也不像他原來的樣子。然而,他仍以慣有的熱誠歡迎他們,拉鈴索要福斯塔夫準備咖啡和酒,叫奎西——他像只老獵狗似的想一探究竟——離開房間,然後自己在爐火前坐下。

“首先,”他平靜地說,“你的消息,巡官,如果有的話。”

“多得很,我們查出這個佩裏的記錄了。”

“記錄?”雷恩揚起眉毛。

“不是警察的記錄,我是說他的過去。你一定猜不出他是誰——他的真實姓名。”

“我不是先知,巡官。”雷恩淡淡微笑一下,說,“我相信,他可不是什麽失蹤的法國皇太子吧?”

“什麽人?聽著,雷恩先生,這可是正經事!”薩姆大叫,“埃德加·佩裏的真名是埃德加·坎皮恩!”

有那麽一瞬間,雷恩紋絲不動。“埃德加·坎皮恩,”過了一會兒,他說,“確實。是哈特太太第一任丈夫的兒子嗎?”

“正是!實情是這樣的:當埃米莉·哈特還是埃米莉·坎皮恩,身為現在已經死了的湯姆·坎皮恩的妻子的時候,坎皮恩已經有一個前妻生的兒子了,那個兒子就是埃德加·坎皮恩。因此他是路易莎·坎皮恩的半個哥哥——同父異母。”

“嗯。”

“讓我納悶的是,”檢察官十分不平地說,“為什麽坎皮恩,或者說佩裏,要假借擔任家庭教師住在哈特家。薩姆說是芭芭拉·哈特幫他得到這份工作的——”

“那根本是胡說八道,”巡官說,“從她開口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在他得到那個職位之前,她根本不認識他——這點我早查出來了。更過分的是,顯然她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她在戀愛,戀愛哪!”

“哈特太太知道埃德加·佩裏就是她前夫的兒子埃德加·坎皮恩嗎?”雷恩深思著問。

“不知道哇。她怎麽可能知道,除非他告訴她。我們調查發現,他父親和埃米莉離婚的時候,佩裏才六歲或七歲大,現在他已經四十四歲了,她不可能認得出來。”

“你和他談過沒有?”

“他什麽也不說,這家夥。”

“薩姆已經把他拘捕了。”布魯諾插嘴道。

雷恩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態度緩和下來。“我親愛的巡官,”他說,“那太魯莽,實在太魯莽了。你以什麽理由拘捕他的?”

“您聽了很不高興,嗯,雷恩先生?”薩姆的嘴上露出一抹邪惡的微笑,“您不必擔心用的什麽理由,我是以技術性罪名逮捕他的。不行,先生,他是太燙手的候選人,不能任由他到處亂跑。”

“你認為他謀殺了哈特太太?”雷恩不帶任何表情地問。

巡官聳聳肩。“也許是,也許不是。可能不是,因為我想不出有什麽動機,而且我沒有證據。但是他知道一些事情,注意我的這句話。一個人隱瞞自己的身份,去一個發生了謀殺案的人家找工作,不可能如此簡單。”他打了個響指,“不可能如此簡單,我的上帝。”

“還有那個光滑柔嫩的臉頰呢,巡官?”

“很簡單,我們從來就沒有排除有共犯的可能,不是嗎?除非那個聾子弄錯了。”

“好了,好了,”檢察官不耐煩地說,“薩姆,我們大老遠從城裏跑來這裏不是要聽你的看法。雷恩先生,您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好一段時間,雷恩未發一言。其間,福斯塔夫送了許多食物進來,薩姆用一杯熱氣騰騰的黑咖啡澆熄了一些火氣。

等福斯塔夫走了,雷恩才開口。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兩位先生,”他以掌控自如的渾厚的男中音說道,“自從星期日以來便如此,而這番思考的結果相當令人——該怎麽說——忐忑不安。”

“這話是什麽意思?”薩姆質問道。

“有些問題很清楚,譬如說,和朗斯特裏特案的某些問題一樣清楚……”

“您的意思是您已經知道答案了?”布魯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