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第6/8頁)

“真是高見,先生。”梅裏亞姆醫生說,他僵直地站著,修長的手指緊張地絞來絞去。

“實在只是很粗淺的觀察罷了。席林醫生,你估計哈特太太是什麽時間死亡的?”

席林醫生從他的背心口袋掏出一根象牙牙簽,開始剔他的牙縫。“死了六個小時了,也就是說,她是在今天早上大約四點鐘的時候死的。”

雷恩點點頭。“有一點可能很重要,醫生,就是兇手攻擊哈特太太時所在的確切位置,你能就這點再詳盡地說明嗎?”

席林醫生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看著床。“我想可以。兇手站在兩張床之間——而非老太太床鋪的外面那一邊,我是根據屍體的姿勢和她額頭上的血道來推斷的。你看呢,梅裏亞姆醫生?”

老醫生嚇了一跳。“啊——我非常同意。”他趕緊回答。

薩姆巡官煩躁地抓抓他肥厚的下巴。“曼陀林琴,這档子事……不知怎麽的,讓我覺得不對勁。我的意思是,不管心臟是好還是壞,用曼陀林琴這麽打一下怎麽可能要她的命?我是說——如果某人確實有意要殺人,即使他選的是一個奇怪的兇器,也要選一個能致命的才對呀。”

“唔,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薩姆。”法醫回答道,“用曼陀林琴這樣看起來相當沒分量的武器用力一擊,是有可能殺死像哈特太太這種健康狀況不良和高齡的女人的。但是在這裏我們看到的這一擊,卻相當弱。”

“屍體上沒有其他的暴力痕跡嗎?”雷恩問。

“沒有。”

“毒藥呢?”檢察官問道,“有沒有任何跡象?”

“沒有跡象。”席林醫生小心地回答,“可是就另一方面來說——是的,我應該做個解剖,馬上就做。”

“你可以賭你的德國靴子,非做不可,”薩姆巡官趁機報復一下,“好確定這裏沒有人再亂投毒藥。我實在搞不懂這個案子,先是有人想毒死那個聾子,現在又有人一下打死老女魔,我得四處瞧瞧有沒有毒藥的痕跡。”

布魯諾一雙銳眼炯炯有光。“這當然是謀殺,即使打擊本身不是直接死因——真正的死因是打擊引起的驚嚇。有件事可以確定:有人有殺人企圖。”

“那麽為什麽打得這麽輕呢,布魯諾先生?”雷恩不帶任何情緒地問,檢察官聳聳肩,“而且為什麽——”老演員接著問,“選這種非常不正常的兇器?——曼陀林琴!如果兇手的目的是要以頭上一擊打死哈特太太,明明這個房間裏有好幾樣重武器,他為什麽偏偏選用一把曼陀林琴?”

“我的天,我沒想到這點。”雷恩一一指出吊在壁爐旁的火鉗和床頭櫃上那對沉重的書擋時,薩姆喃喃自語。

雷恩轉身掃了一眼房間,雙手輕輕地交握在背後。席林醫生開始顯得不耐煩起來,梅裏亞姆醫生仍然像接受檢閱的士兵一般站得僵直,地方檢察官和薩姆看起來越來越困惑了。

“還有,順便問一下,”雷恩終於開口喃喃問道,“曼陀林琴原來就放在這個房間裏嗎?”

“不是,”巡官回答,“是從樓下圖書室的玻璃櫃裏拿來的。約克·哈特自殺以後,老太太就把它保存在那裏——是她這個寡婦的另一樣珍藏。琴是約克的……嘿,說到這裏——”

這時,哲瑞·雷恩先生的手突然揚起來示意安靜,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席林醫生正要拉起床單蓋住死去的女人,就在扯平床單時,一樣因反射從窗口射進來的陽光而熠熠發亮的小東西,從床罩的褶縫裏掉到滿是粉末的地毯上。雷恩大步向前撿起來,那是一個皮下注射器。

他們全圍上來,為這重要的發現振奮起來。雷恩小心地握著注射器的針筒,嗅嗅已經沾過藥的注射針,再把它舉高對著光線。

席林醫生二話不說就把注射器從雷恩手上搶過來,和梅裏亞姆醫生走到一扇窗邊。

“空針筒。”法醫喃喃自語,“上面這個數字‘6’指什麽?針筒裏的沉澱物可能是……可能是……”

“什麽?”雷恩迫不及待地問。

席林醫生聳聳肩。“我得化驗才知道。”

“屍體上沒有注射的針孔嗎?”雷恩仍然不放松。

“沒有。”

突然,雷恩像中了槍似的,胸膛挺得筆直,兩眼閃著灰綠色的光芒……薩姆張口結舌。雷恩的面容激動起來,他大步沖向房門,一路喊著:“護士——房間——”眾人魚貫跟上。

史密斯小姐的房間緊連著死者的房間。眾人進入時,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幅沉靜的畫面。睜著盲眼,臃腫的身體松懈、安適地躺在床上的,是路易莎·坎皮恩。撫著聾子的額頭,坐在床邊椅子上的,是肥胖的老護士。路易莎機械地從手上的一串葡萄上摘著葡萄粒塞進嘴裏,索然無味地咀嚼著,靠近床的一張桌子上,擺著史密斯小姐不久前從死者臥室端過來的水果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