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新娘(第5/15頁)

每當車上響起叮叮聲,那樣的葛西先生,便在一旁用空虛的聲音煽動道,“沖啊沖啊!”

不久,車子開進了休息站的停車場。

我們開門下車,踩著白線挺直腰悍,吹過長空的清風舒爽宜人,江美一邊伸懶腰一邊說:“好想考駕照。”

據說,峰小姐當初一考完大學,不等發榜就跑去駕訓班報名。她說,就是抱著這個期待才熬過升學考試。

“我也打算哪天去考駕照。”

“你一定是那種安全駕駛。”

我皺著臉。

“那可難講。我本來也這麽以為。可是,我剛才發現每當車速加快時,我也在心中高喊

‘沖啊沖啊’。”

“天啊。”

走進休息站的餐廳,三個女生坐在靠墻的長椅,兩個男生與女生相對而坐,舉目望去客人寥寥無幾。

峰小姐在米白色襯衫領口系著一條紅絲巾,仿佛配合車體的顏色,外罩一件厚重的黑夾克。她的個頭嬌小、臉蛋渾圓,臉上有小雀斑,還有一封小虎牙。

我們點過餐之後,峰小姐與葛西先生開始聊西洋棋,好像是社團正在流行。他們倆的棋藝似乎在伯仲之間。

我和江美說了聲“失禮了”便起身離席。等我們回來時,峰小姐的聊天對象已換成了吉村先生。

葛西先生站在走道上,隨手戳戳走在前頭的我的衣袖。

“幹嘛?”

我一駐足,葛西先生的手就這麽往旁一滑,指向吉村先生的頭。

我為之愕然。吉村先生蓬亂的卷發中,正冉冉地升起幾縷白煙。

06

吉村先生是個彪形大漢,身穿咖啡色粗織毛衣,連長相也像童話故事裏的巨漢。

他那頭自然卷的長發中,竟然冉冉升起一縷白煙。與其說奇妙,還不如說是奇怪的景象。

峰小姐一邊和吉村說話,一邊不時偷瞄我這邊,好像正在憋笑。

“怎麽回事?”我抱著親眼見到科幻電影場景的心情,終於擠出聲音問道。

於是,葛西先生得意地一笑,把手伸到我面前,是香煙。他把煙叼在嘴裏,悄悄地湊近吉村先生背後。

“然後啊……”

千金小姐配合他的動作,傾身探向桌面,聊得更起勁。吉村先生已被千金小姐的鶯聲燕語完全吸引,不時應聲附和或熱心地發表意見。

葛西先生悄悄地朝著那頭卷發吹氣,不斷地重復這個舉動,噴吐出來的煙,變成了幾股小狼煙開始在“頭山”四處竄升。

“天哪……”我明白了。

不過當下的心情很復雜,不知作何反應。或許是因為我很怕煙味,一想到“要是我的頭發被那樣玩弄”就笑不出來,不知得用上多少洗發精與潤絲精才能洗去那股煙味:

(因為吉村先生是男人,或許沒那麽在意。)

正當我如此暗想,像是在對自己辯解之際,背後傳來江美的聲音。

“太不應該了。”

轉身一看,江美一如往常笑得像個公主,聲音依然溫婉悅耳。不過,她的確是在責備。

年過二十的葛西先生,像個惡作劇被發現的小孩般縮起脖子。江美的人品就是有這種影響力。

“你不玩西洋棋嗎?”一坐下,峰小姐便開口問道。

“嗯。”

我在朋友家摸過棋子,僅此而已。若是將棋(說句題外話,還有學校嚴禁的四色牌),高中時期倒是在教室和學生會辦公室玩過幾次。

“別墅那邊也放了一套,到時候再來玩吧。”葛西先生也跟著起哄。

“最強的,是‘女王陛下’。”他不說皇後(queen),卻別有意味地如此強調。

“哎喲,我真有那麽好強嗎?”

千金小姐迫不及待地回嘴。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倏地浮現一股蒸騰的嫵媚。

“不管怎樣都敵不過屋主。萬一咱們半夜被趕出屋子,那就麻煩了。”峰小姐嬌笑道。

我不清楚這是單純的對話,抑或別有深意,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很開心。

07

一行人離開休息站,由葛西先生接手駕駛。

我聽著單調的引擎聲逐漸感到困倦,開始打起瞌睡,腦袋先是狠狠地撞上車窗,接著又甩向反方向,最後倒在江美肩上。

等我清醒時,已經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車子仿佛行駛在一個美麗的大容器中,四周的群山染上了清晰的秋色。

“那個金色東西是什麽?”我望著揮灑在遠景與近景的金澄色光輝,不禁高叫。

“喲,你活過來了。”正與吉村先生聊談的江美,轉向我這邊說道。

葛西先生頭也不扭地回答:“不用說也知道那是落葉松。”他不說我可不知道。

“噢——”我老實地用力感嘆。

車子駛進輕井澤的街道,我依然聽話,一切都交給他們,叫我下車就下車,叫我走路就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