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那一晚,我睡得很不安穩。我想當時我腦中就有很多雜亂的線索了,要是能用心想一想,一定當時就想出了答案。不然,那些碎片為什麽始終在我的腦海裏縈繞不去呢?

我們究竟了解多少事呢?很多,我相信遠比我們認為的要多!可我們往往無法打破某層界限,那些深層次的信息一直在那裏,只是我們無法觸碰到。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時被陣陣的困惑折磨。

一定有某種模式可循,要是我能抓到就好了。我應該知道是誰寫了那些匿名信,一定有線索,等著我去追尋……

直到我朦朧入夢,這些字句依舊在昏昏沉沉的腦子裏不停閃過。

“無火不生煙。”無火不生煙,煙……煙?煙幕……不對,那是戰爭——戰爭用語。戰爭。紙條……只有一張紙條。比利時——德國……

我睡著了。夢到我正帶著鄧恩·卡爾斯羅普太太散步,她變成了一條灰狗,戴著鐵鏈和頸圈。

2

電話鈴響個不停,把我從睡夢中驚醒。

我坐在床上看了看手表,才七點半,鬧鐘還沒響。樓下門廳裏的電話還在響。

我跳下床,隨手抓起晨衣,快步跑下樓。帕特裏奇從廚房後門跑進來,慢了我一步,我拿起聽筒。

“哪一位?”

“哦——”對方帶著如釋重負的低泣說,“是你!”是梅根的聲音,顯然非常絕望且害怕,“求求你,馬上來——過來。哦,求求你了!好不好?”

“我馬上來,”我說, “聽到了嗎?我馬上就來。”

我兩步並作一步跑上樓,沖進喬安娜的房間裏。

“聽著,喬,我要到辛明頓家去。”

喬安娜從枕頭上擡起滿頭卷發的頭,孩子氣地揉揉眼睛。

“為什麽——發生了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是梅根那孩子,口氣很不對勁。”

“你覺得會是什麽事呢?”

“和那個女孩安格妮斯有關。除非我想太多了。”

我步出房門時,喬安娜在後面喊道: “等一等,我開車送你去。”

“不必了,我自己開車去。”

“你不能開車。”

“我能。”

我確實能,雖然疼,但還能忍受。我匆匆洗漱、刮臉、換衣服,把車開出來,半小時內就趕到了辛明頓家。一路還算順利。

梅根肯定一直在等我。我一到,她就從屋裏跑出來抱住我,可憐的小臉蒼白而扭曲。

“哦,你來了——你終於來了!”

“鎮定點,小傻瓜,”我說,“是的,我來了,有什麽事?”

她顫抖起來,我用手臂摟住她。

“我——我發現她了。”

“你發現了安格妮斯?在什麽地方?”

她抖得更厲害了。

“在樓梯下面的儲物櫃裏。用來放釣魚竿、高爾夫球杆之類的東西,你知道的。”

我點點頭,是那種很普通的儲物櫃。

梅根又說: “她就在那裏面——身子縮成一團——而且——而且冷冰冰的——涼得可怕。她——她死了,你知道!”

我好奇地問: “你怎麽會去看那個地方呢?”

“我……我也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打來電話之後,我們就在猜安格妮斯到底到哪兒去了。等了一會兒,她還是沒回來,我們就去睡了。我一夜都沒睡好,今天很早就起來了。我只看到洛絲(你知道就是那個廚娘),她正為安格妮斯一夜未歸生氣。她說這種事要是發生在從前,安格妮斯早就待不下去了。我在廚房裏吃了點面包、黃油和牛奶——這時洛絲忽然帶著奇怪的神色走進來,說安格妮斯外出的東西都還在她房裏,包括她出門時最愛穿的衣服。此時我開始想——會不會她壓根沒離開家,於是我就在家裏四處找,接著打開了樓梯下的儲物櫃,就——就發現她在那兒……”

“我想已經有人打電話報警了吧?”

“嗯,警察已經來了。我繼父一知道就馬上打電話給警方,後來我——我覺得我受不了了,就打電話給你。你不介意吧?”

“不,”我說,“我不介意。”

我好奇地看著她。

“在你發現她之後,有沒有人給你一些白蘭地、咖啡或者茶之類的東西?”

梅根搖搖頭。

我忍不住咒罵辛明頓全家。腦滿腸肥的辛明頓,除了報警什麽都想不到。就連埃爾西·霍蘭德和廚子也沒想到,這個敏感的孩子在發現了那麽可怕的事情之後,會對她的心理產生什麽影響。

“來,小傻瓜,”我說,“我們到廚房去。”

我們繞到屋後,走進廚房。洛絲是個有一張胖嘟嘟肥大臉龐的女人,四十歲左右。正坐在廚房的火爐邊喝濃茶。她一看到我們,就用手捂著胸口,滔滔不絕地侃侃而談。

她對我說,她一想到這件事就全身抖個不停!想想看,死的人也很可能是她,可能是這個屋子裏的任何一個,很可能是在熟睡中被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