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回到家,我 發現鄧恩·卡爾斯羅普太太正坐著和喬安娜聊天。她氣色很差,一臉病容。

“這件事太讓我震驚了,伯頓先生,”她說,“可憐!可憐的人!”

“是的,”我說,“被迫自殺,想起來真是可怕。”

“哦,你是說辛明頓太太嗎?”

“難道你不是在說她嗎?”

鄧恩·卡爾斯羅普太太搖搖頭。

“她的事當然令人難過,但這遲早會發生,不是嗎?”

“是嗎?”喬安娜冷冷地問。

鄧恩·卡爾斯羅普太太轉向她。

“哦,我想是這樣的,親愛的。如果一個人認定自殺是逃避麻煩的方法,那麻煩本身不管是什麽都沒有那麽重要了。無論什麽時候,只要遇到令她不快的打擊,她都會選擇這種方式。這件事的根本原因在於她就是這樣的女人,之前我們誰也沒想到。我一直覺得她是個自私的女人,還有點兒愚蠢,對生活中的一些事很固執,可沒想到她這麽經受不住打擊——我現在才意識到,我對別人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

“我還是不明白,你剛才說的‘可憐的人’指的是誰?”我問。

她看著我。

“當然是那個寫匿名信的女人。”

“我可不會把同情心浪費在她身上。”我冷冷地說。

鄧 恩·卡爾斯羅普太太傾身向前,一只手放在我的膝蓋上。

“你沒發現,也沒感覺到嗎?運用一下你的想象力。她得多麽絕望、多麽不快樂,才會獨自坐下來寫這樣的信啊。她一定非常孤獨,非常與世隔絕。她的心被毒藥一遍遍地侵蝕,最終邪惡地找到了這種發泄方式。因此我才會這麽內疚。這個鎮上竟然有人如此不快樂,我卻完全不知道。我應該知道的。我們不能幹涉別人的生活——我從不這麽做。可那種內心絕望的痛苦,就像一條中毒的手臂,烏黑腫脹。如果能把整條胳膊砍掉,毒液就會被徹底驅除,不造成任何傷害。哦,可憐的靈魂,可憐的靈魂。”

她起身準備離開。

我並不同意她的看法。無論是誰寫了匿名信,我都對她毫無同情心。不過我還是好奇地問: “你是不是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卡爾斯羅普太太?”

她用那雙困惑的眼睛看著我。

“我可以猜測一下,”她說,“但可能會猜錯,是不是?”

她迅速地往門外走,突然回過頭問: “告訴我,伯頓先生,你為什麽一直沒結婚?”

這個問題如果是其他人問,就顯得有點魯莽,但是從卡爾斯羅普太太嘴裏問出來,只讓你覺得她不過是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並非常想知道答案。

“可以這麽說嗎——”我挖苦般地答道,“是因為我一直沒遇到合適的女人。”

“可以這麽解釋, ” 卡爾斯羅普太太說,“但這不是一個很好的答案,因為顯然有很多男人都沒有娶到合適的女人。”

這次,她真的離開了。

喬安娜說: “你知道,我真的覺得她有點瘋狂,不過我喜歡她。村裏的人都怕她。”

“我也有點怕她。”

“因為你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是的,而她總是能蒙對。”

喬安娜慢慢地說: “你真的認為寫匿名信的人很不快樂嗎?”

“我不知道那個該死的巫婆是怎麽想或怎麽感受的!我根本不關心這個問題,我只為她的受害者難過。”

現在回想起來,有件事真是奇怪: 我們猜測誰是那支“毒筆”的主人時,竟然忽略了最明顯的一個人。格裏菲斯曾經說她可能會興高采烈; 我覺得她可能會感到後悔; 而卡爾斯羅普太太則認為她正經受著痛苦。

但我們恰恰忽略了最明顯、最無法回避的一個反應——或者說是我沒有想到——那就是“恐懼”。

隨著辛明頓太太的死亡,那些匿名信已經成了另一種東西。我不知道法律上如何定義——我想辛明頓應該知道——但顯然,造成一個人死亡,寫信人的處境就很危險了。如果寫信人被找出來,人們絕對不可能把這件事當成笑話一笑了之。警方非常積極,一位蘇格蘭場的專家也介入了。現在,匿名信的作者保持匿名變得更加重要。

既然“恐懼”是第一反應,那麽其他事情也會跟著發生。然而我當時也忽略了這一可能,盡管這些事是很明顯的。

2

第二天早晨,喬安娜和我下來吃早餐的時間都晚了。我是說,按照林姆斯托克的標準來說晚了。當時是九點半,如果在倫敦,這個時間喬安娜可能剛睜開一只眼,我恐怕還在夢裏呢。然而當帕特裏奇問“早餐是八點半開始還是九點”時,喬安娜和我都沒好意思建議推遲一小時。

讓我不太高興的是,艾米·格裏菲斯正站在門前的台階上和梅根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