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7頁)

“哦,那個可憐的孩子,恐怕哪裏都不適合她。”艾米已經冷靜下來了,她又能正常地說話了,“她父親,你知道——”

她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我坦率地接話。“我不知道。每個人在說到‘她父親’之後都會壓低聲音,這是怎麽回事?那個男人做什麽了?他還活著嗎?”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恐怕我只了解個大概。但他肯定不是個好人,我覺得應該在監獄裏。肯定有特別明顯的變態行為。因此我一點也不意外梅根會有點‘缺根筋’。”

“梅根,”我說,“她思維健全,心智成熟,正如我剛才所說,我覺得她是個十分聰明的姑娘。我妹妹也這麽認為,喬安娜也很喜歡她。”

艾米說: “我猜你妹妹一定覺得這裏很無聊吧?”

她說話的語氣讓我發現了另一件事——艾米·格裏菲斯不喜歡我妹妹。她的語調中帶著些禮節性一問的呆板。

“我們都很好奇,你們是怎麽在這與世隔絕的荒涼地過活的。”

我回答了這個問題。

“是醫生要求我們這麽做的。讓我去一個沒什麽事的安靜的地方。”我停頓了一下,補充道,“現在看來,林姆斯托克似乎並不合適。”

“哦,不,完全不合適。”

她看起來有些慌張,並起身要走。她說: “知道嗎,這些殘忍卑劣的事該有個了斷了!我們不能繼續任其發展。”

“警方沒什麽動作嗎?”

“我想沒有。但我覺得我們該自發做點什麽。”

“我們不像他們那麽專業。”

“胡說!我們比他們更敏銳、更聰明!目前只需要一點決心。”

她突然與我道別,離開了。

等喬安娜和梅根散步回來,我把那幅中國畫拿給喬安娜看。她的臉馬上散發出神采,說: “天堂般的生活,不是嗎?”

“我也這麽認為。”

她的額頭擠出皺紋,我很熟悉這一表情。

“但很難做到,是不是?”

“什麽都不做很難?”

“不,不是,是很難什麽都不做卻還樂在其中。得等到你很老——”

她停下話頭,我接著說: “他確實是位老人。”

“我所謂的老指的不是這個,不是年齡。我說的老的意思是——是……”

“你的意思是,”我說,“一個人要達到足夠高的文明開化程度,才能呈現出這樣一種狀態——既老練又簡單的絕妙平衡,對嗎?我想我可以幫你,梅根,只需給你讀一百首翻譯過來的中文詩。”

3

那天晚些時候,我在街上遇到了辛明頓。

“梅根和我們一起住幾天真的方便嗎?”我問,“可以給喬安娜做個伴,她在這裏沒什麽朋友,有時覺得很孤獨。”

“哦——呃——梅根?哦,是的,你們太好了。”

我忽然對辛明頓產生了一股無法克制的不滿。他顯然已經完全忘記了梅根。如果他只是不喜歡梅根,我反倒不會介意,男人有時會忌妒妻子前夫的孩子。但他不是不喜歡她,而是根本不注意她。他對梅根的態度,就像一個不喜歡狗的人對待家裏養的狗——只會在不小心被它絆到時罵它幾句,或者狗湊上來的時候伸手隨便拍拍它。辛明頓對繼女的冷漠態度讓我非常生氣。

我說: “你打算怎麽安置她?”

“梅根?”他似乎吃了一驚,“哦,她會繼續住在家裏。當然了,這裏是她家。”

我親愛的祖母以前常常一邊彈吉他一邊唱些老歌。我記得有一首是這樣唱的:

哦,最親愛的姑娘,我不在這裏,

我沒有容身之處,沒有任何地位,

無論海裏還是岸上,都無處容身,

只能在你的心中。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哼著這首歌。

4

下午茶剛結束,艾米麗·巴頓就來了。

她來是聊花園的事。我們聊了大約半小時之後,一起向屋後走去。

就在這時,她壓低了聲音,輕聲道: “我希望那孩子——這件可怕的事沒讓她太難受吧?”

“你是說她母親的死?”

“當然。不過我其實指的是這件事背後的那些不快。”

我很好奇,等著巴頓小姐進一步解釋。

“你怎麽看?那是真的嗎?”

“哦,不,不,當然不是。我非常肯定辛明頓太太絕不——她沒有——”矮小的艾米麗·巴頓臉頰泛紅,含糊不清地說,“我是說那絕對不可能是真的——不過也會有人認為有這種可能。”

“可能?”我凝視著她說。

艾米麗·巴頓的臉更紅了,特別像一座德累斯頓的牧羊女造型瓷 器。

“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可怕的信,它們引起那麽多傷心和痛苦,肯定別有用心。”

“寄信人當然別有用心。”我冷酷地說。

“不,不,伯頓先生,你誤會我了。我不是在說那個迷失方向的寫信人——這個人顯然墮落太深。我的意思是,這樣的事情居然被上帝所允許!一定是來提醒我們意識到自己的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