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7頁)

女人總能馬上得出結論,這一點男人可做不到。然而,艾米·格裏菲斯的語調突然變得柔和了,喚起我深埋在腦海裏的關於家裏那位老護士的記憶。

我好奇地看著艾米。她繼續解釋,保持著柔和的語調。

“我很了解迪克……他是個驕傲的男人,並且十分內斂。但也是個忌妒心極強的男人。”

我謹慎地選擇用詞,說道: “這就難怪辛明頓夫人不敢給他看那封信了。她害怕,作為一個忌妒心極強的男人,很可能不會相信她的辯白。”

格裏菲斯小姐憤怒而不屑地看著我。

“天哪,”她說,“你覺得一個女人會因為一些莫須有的指控就吞下一堆氰化鉀嗎?”

“至少法醫認為是這樣的。還有你弟弟——”

艾米打斷了我的話。

“男人都一樣,一切為了面子。但這種鬼話我可不信,若匿名信上的指控都是謊言,女人會大笑著把它們扔了。起碼我——”說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然後說,“會這麽做。”

我注意到這短暫的停頓。基本可以肯定她原本是想說“是這麽做的”。

我決定直接攻入敵軍陣營。

“這樣啊,”我口氣輕快地說,“這麽說你也收到了一封?”

艾米·格裏菲斯是那種不太會撒謊的女人。她愣了一分鐘,臉紅著說: “哦,是的,不過它並未給我帶來困擾!”

“也很刻薄?”我像個患難知己一般關心地問。

“當然。這種信不都這樣嗎,全是瘋言瘋語。我就讀了幾個字就意識到全是瘋話,於是把它扔進廢紙簍了。”

“你就沒想過把信交給警方嗎?”

“當時沒那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是我當時的想法。”

我迫不及待地想說出那句“無火不起煙”,但控制住了自己。接著我將話題轉到梅根身上。

“你知不知道梅根的經濟狀況?”我問,“我問這個並非出於好奇,而是想知道她是否能離開家過活。”

“我覺得完全沒問題。我記得她的祖母——父親的母親——給她留了一筆錢。而且不管怎麽說,迪克·辛明頓總會給她找個住的地方,並供養她,盡管她母親什麽都沒給她留。但不能這樣,這是原則問題。”

“什麽原則?”

“工作,巴頓先生。無論對男人還是女人,工作都非常重要。無所事事是項不能寬恕的罪過。”

“愛德華·格雷爵士,”我說,“我們的外交部長,曾因生活閑散且屢教不改被牛津開除。我還聽說威靈頓公爵不僅笨,而且讀書很不上心。還有,格裏菲斯小姐,你是否想過,如果小喬治·斯蒂芬森隨著青年運動離開家門,而不是懶散地在母親的廚房裏走來走去,直到茶壺蓋奇特的造型闖入他空空的腦袋,你還能坐著快車去倫敦嗎?”

艾米只是哼了一聲。

“我的觀點是,”我繼續強調,“大部分做出重要發明和輝煌成就的天才都自由散漫——無論是被迫的還是自願的。人類的大腦很容易接受外來思想的灌輸,一旦缺少這種營養,才會自然而然地自主思考——而這種思考,記住,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思考,才可能創造價值。”

我連哼一聲的空隙都沒給艾米留,繼續道: “同樣適用於藝術領域。”

我站起身,從桌上拿起我常伴在身、非 常喜歡的一張中國畫相片。相片裏有一位老人,坐在樹下,手指和腳趾上纏著細繩,正在玩繃繩遊戲。

“這是一次中國畫展上的作品,”我說,“我很喜歡,容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幅畫名為‘老夫享閑樂’。”

艾米·格裏菲斯對我鐘愛的這幅畫不屑一顧。她說: “哦,誰都知道中國人什麽樣!”

“你一點也不感動嗎?”我問。

“老實說,不。我想我對藝術不太感興趣。你的態度,巴頓先生,是典型的男性態度。你不喜歡女人有份工作——成為你們的競爭者——”

我大吃一驚,居然遇上了一位女權主義者。艾米已有些激動,她兩頰緋紅。

“在你們看來,追求事業的女性無法理喻。我父母就是這樣的。我無比想成為一名醫生,但他們不願為我支付學費,卻早早把錢準備好供養歐文讀書。若不是這樣,我將成為比歐文更出色的醫生。”

“真令人遺憾。”我說,“這對你來說太殘酷了。如果一個人想做一件事——”

她突然插嘴道: “哦,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我非常積極樂觀,我的生活忙碌而精彩。我是林姆斯托克裏最快樂的人之一。我有很多事要做,但我真的強烈反對女人就該待在家裏這種老套、愚蠢的偏見。”

“我為我的冒犯道歉。”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梅根不適合在家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