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4/5頁)

“久美子來過九州嗎?”亮一不露聲色地問道。

“不知道久美子有沒有去過……也許學校春遊的時候去過吧?”

“是嗎?”

他又陷入了沉默。

“孝子舅母呢?”他突然說道。

“不知道啊,我沒聽她說過。你怎麽啦?準備把我們全家都帶去九州玩兒啊?”節子笑著說道,“大家肯定會很開心的。下次久美子來了我就說給她聽。”

“別,”亮一趕忙阻止,“先別說,我就是順口說的。”

“我猜也是,這也太突然了。”

“等我回去了再慢慢跟你說。”

“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啊?”

“不是,沒事,那我掛了啊。”

“是嗎?那接下來的兩天要好好開會啊。辛苦了。”

“早點睡啊。”

“嗯,不過沒想到今天能聽見你的聲音,今晚一定能睡個好覺了。晚安。”

亮一掛了電話,表情依舊布滿陰霾。腦中的想法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他的眼神中滿是茫然。

十一點整,蘆村亮一坐車來到了東公園的入口。

草坪的枯黃色是東公園的主色調。樹木的葉子也幾乎掉光了。

亮一朝小高台上的銅像走去。微弱的冬日陽光透過雲層照了下來,讓身著束帶衣裳的龜山上皇顯得有些發黑。以銅像為中心的台地周圍種滿了杜鵑花。旅館的人告訴他,要是來對了時間,還能看到壯觀的美景呢。他說自己要去東公園,旅館的人以為他是去觀光的。

本來他今天也要出席會議,但他托同事幫他請了個假。他覺得,一旦錯失這個機會,他定會終身遺憾。

微風拂過腳邊。今天比昨天更冷。亮一朝通往銅像的小路走去。

周圍有人在散步,不過大多是一家三口或是情侶。孩子們在黃色的草坪上撒歡。樹林中還能隱約看到吃茶店的紅色屋頂。

亮一環視四周,並沒有發現他要找的人。龜山上皇在寒風瑟瑟中毅然執笏。

他沿著山丘的石階往上爬。在抵達銅像之前,有一片平地。他在那兒停下了腳步。那裏很高,能俯視公園全景。遠處的松林那頭是日蓮上人揮袖的銅像。

他找了張長椅坐下,掏出煙,眼睛則注視著下方的動靜。每當有人來到公園,他都會緊張萬分。

除了偶爾駛過公園的電車的聲響外,這兒真是個安靜的場所。公園很大,園中遊人便襯得十分渺小。

雲朵在草坪上撒下斑駁的陰影。

這時,他的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腳步聲停在亮一的身旁。

來人戴著一頂近來很少見的鴨舌帽,立著外套的衣領。他的身材很高,站在長椅一頭,和亮一有些距離。他並沒有看著亮一,而是俯視著公園的景色。

亮一凝視著來人的側臉,依然半信半疑。他之所以沒有立刻開口,也是因為眼前的景象一時之間令他難以置信。

來人喃喃地說了些什麽,聲音被風吹散。他正視著公園,身姿就像哨兵一樣端正。

他又開了口。這一回,蘆村亮一聽清楚了。他像裝了彈簧一樣,從長椅上跳了起來。

“小亮。”

來人看著前方,喚著亮一的名字。雲朵在他的臉上投下陰影。那張臉本來就被帽子和衣領擋住了一半。

亮一急忙迎了上去,走到只剩一尺的距離,始終凝視著他的側臉。

“果然是……”亮一倒吸一口冷氣,“果然是您嗎?”

來人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視線依舊朝著公園。

“是我……好久不見了。”

他的聲音很沙啞。然而,那卻是亮一似曾相識的聲音。他已經將近二十年沒有聽過這個聲音了,真是令人懷念。

“小亮,恭喜啊!我看了報紙。你已經當上博士了。真了不起!”

“舅舅。”亮一已經多年沒有開口叫過這個稱呼了,他的聲音都在顫抖,“舅舅……”

亮一語塞了。他渾身顫抖,指尖都沒了知覺。

“坐吧。就當是在聊天。明白了嗎,亮一?”

來人親自掏出手帕,擦了擦長椅上的灰塵,連亮一那邊都一塊兒擦拭著。

他輕輕說了句“好嘞”,彎腰坐下。

他從外套口袋裏從容地掏出一根煙,用打火機點了火。亮一目不轉睛地盯著老人的一舉一動,這才發現,鴨舌帽下露出絲絲銀發,而側臉同以前一樣棱角分明。

亮一都快透不過氣了。

對方倒是遊刃有余,吞雲吐霧。

“亡靈啊,終於還是出現了。”

他正欣賞著公園冬日的景色。

“可是……”

亮一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在旅店給你留言的人是我嗎?”

口齒清晰的東京話一如既往。

“當然知道。我一眼就猜是舅舅您留的話。”

“你怎麽會知道是我呢?我應該是死人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