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聰明的謀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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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爾馬諾克的門衛身高六英尺二英寸。淡藍色的制服,白色手套把雙手襯得愈發巨大。他動作溫柔地打開黃色出租車[1]車門,就像老仆撫摸一只貓。

馬洛裏下了車,轉向紅發司機。他說:“喬伊,最好在街角等我。”

司機點頭應是,嘴角的牙簽咬進去一截,他熟練地調轉車頭,駛離了畫白線的下車區域。馬洛裏穿過烈日炎炎的人行道,走進基爾馬諾克寬敞陰涼的大堂。厚實的地毯隱去了所有聲響。行李生雙臂交疊在胸前,大理石辦公桌後面的兩位職員看上去一絲不苟。

馬洛裏來到電梯間,跨進透明玻璃的電梯,說:“頂樓,謝謝。”

基爾馬諾克頂層有個安靜的小廳,三面墻上各有一扇緊閉的大門。馬洛裏走向其中一扇,按響了門鈴。

德裏克·沃爾登打開門。這個男人約摸四十五歲,可能再年長點,頭發幾近花白,原本英俊的臉因為生活放蕩開始下垂。身上的休閑長袍繡有他名字的縮寫,手裏舉著滿滿一杯威士忌。他有點醉了。

他悶悶不樂地含糊道:“哦,是你啊。進來吧,馬洛裏。”

他走回套間,任憑房門開著。馬洛裏關上門,尾隨他進了一間吊頂很高的長條形房間,房間末端是一個陽台,左側則是一排落地窗。走出去就是露台。

德裏克·沃爾登坐在靠墻的金棕色椅子裏,伸直兩腿擱在腳凳上。他低頭看向手中搖晃的威士忌。

“想什麽呢?”他問。

馬洛裏冷冷盯著他。過了一會兒,說:“我來是為了告訴你,我要推了這份工作。”

沃爾登喝光了杯中的威士忌,把酒杯放在桌角上。他摸出一支煙,塞進嘴巴,忘了點火。

“就這事?”他的聲音有些含糊,卻顯得無所謂。

馬洛裏轉身走到窗邊。窗開著,雨篷在風中發出啪啪聲。馬路上的喧囂幾不可聞。

他的聲音越過肩膀傳來:“調查有些地方進行不下去——因為你不想讓它進行下去。你心知肚明自己被勒索的原因。我卻一無所知。日蝕影業牽連其中,因為在這部你制作的影片裏面,他們投了很多錢。”

“讓日蝕影業見他媽的鬼去。”沃爾登平靜地說。

馬洛裏搖搖頭,轉身。“這不是我的立場。如果你有了麻煩,輿論沒法控制,他們肯定會虧本。你找上我是因為你被要求這麽做。這是浪費時間。你不會為了一丁點錢找人合作的。”

沃爾登語氣不善:“我會按照自己的方法處理事情,而且,我沒惹上麻煩。我的買賣我做主——只要東西能賣,我就能買……而你要做的就是讓日蝕影業的人相信局面得到了控制。明白嗎?”

馬洛裏走回房間。他站著,一手擱在桌上,手邊的煙灰缸丟滿了煙蒂,煙蒂上面留有暗紅色口紅的印記。他心不在焉地看著。

“我不明白,沃爾登。”他語氣冷淡。

“我以為你足夠聰明能明白呢。”沃爾登冷哼一聲。他歪向一邊,又往杯子裏倒了一點威士忌。“來一杯?”

馬洛裏說:“不,謝謝。”

沃爾登想起嘴裏的香煙,把它扔到地上。他喝了口酒。“他媽的!”他噴著鼻息說,“你是個私家偵探,有人付錢給你,讓你做些小事。這活很幹凈——就像你的行當。”

馬洛裏說:“這又是個我從來沒聽過的笑話。”

發怒的沃爾登粗暴地做了一個手勢。他兩眼放光,嘴角下垮,臉色陰沉。他避開馬洛裏的直視。

馬洛裏說:“我不是和你對著幹,但我不是你的人。你不是那種我願意肝腦塗地的人,不是。如果我們兩個是一夥的,我會力所能及地做些事。我還是會幹——但不是為了你。我不稀罕你的錢——而你呢,能在任何時候跟蹤我的行跡。”

沃爾登把腳放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酒杯放在手邊的桌上。他的表情完全變了。

“跟蹤?……我沒這麽做。”他咽下口水說,“我沒有跟蹤你。”

馬洛裏盯著他看。一會兒後,他點點頭。“好吧。下次碰上了,我會直接把他打發走,順便看看能不能讓那人說出在為誰幹活……我會找到答案的。”

沃爾登平靜地說:“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這麽做。你是在——是在胡鬧,那些人說不定會幹出卑鄙的事……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這種事不會困擾到我的,”馬洛裏波瀾不驚,“這些人如果想要你的錢,那他們老早就作惡了。”

他舉起帽子,看著它。沃爾登臉上油光可鑒。他的眼神看上病懨懨的。他想開口說些什麽。

門鈴響了。

沃爾登立馬沉下臉,咒罵起來。他低頭凝視,沒有動作的意思。

“他媽的好多人不請自來,”他咆哮起來,“我的日本保鏢今天正好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