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索者不開槍(第3/18頁)

一聲尖叫姍姍而來,聲音並不響,是那個黑女人發出的。

艾爾諾兩頰上的潮紅已經退去,剩下一片慘白。嘶吼的嗓音透露出憤怒:“好的,寶貝。我們到外邊去。走啊,你……!”

三張桌子開外那兩個無聊的男人中的一個突然有了動作,幅度不大。但這細小的舉動並沒有逃過艾爾諾的眼睛。他匆匆投去一眼,以示警告。桌子翻起,直搗腹部,他一下子被打趴在地。

這是個輕質餐桌,可馬洛裏不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稀裏嘩啦聲此起彼伏。盤子摔碎了,銀器叮當作響。艾爾諾趴在地上,桌子壓住了大腿。手槍落在一步開外,他正在用手夠,面孔抽搐。

有那麽一刻一切都靜了下來,似乎眼前的場景會被永遠封存在玻璃中,再無波瀾變幻。黑女人又尖叫起來,聲音更響。周遭亂作一團。四面八方的人紛紛站定。兩個服務生舉起雙手,嘰裏呱啦說起了那不勒斯方言。一個渾身濕漉漉、被老板無良壓榨的小工沖了出來,和猝死相比,他更懼怕的是領班。一個面色紅潤、一頭黃毛的圓臉男人揮舞著一沓菜單,快步走下樓梯。

艾爾諾扯出兩條腿,彎起膝蓋,抓回手槍。他轉了個身,罵了幾句三字經。馬洛裏孤零零地站著,對於自己身為眾人言談的焦點並不在意,他彎下身,朝著艾爾諾脆弱的下巴結結實實地“伺候”了一拳。

艾爾諾眼神渙散。他就像個填得半滿的沙包一樣癱倒在地。

馬洛裏仔仔細細地琢磨了他幾秒鐘。接著,他拾起掉在地上的煙盒,裏面還有兩支煙。他往嘴裏塞上一支,順手扔掉了煙盒。他從褲子口袋裏摸出幾張鈔票,折成長條,塞給服務生。

他不疾不徐地離開了,朝五級鋪了深紅地毯的台階和門口走去。

粗脖子男人睜開一只眼,眼神呆滯又謹小慎微。喝醉的女人如蒙感召,踉蹌起身,珠光寶氣的纖長手指抓起一碗冰塊,倒在艾爾諾的腹部上,不偏不倚。

2

馬洛裏站在遮篷下面,胳膊下夾著軟帽。門童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他搖搖頭,繞過半圓形的私家車道,走下一段彎彎曲曲的人行道。他站在路邊,在黑暗中思索。不一會兒,一輛伊索塔·弗拉西尼從他身邊緩緩開過。

這是一輛敞篷汽車,即使對於好萊塢那些講究排場的人來說,這輛車也夠寬敞了。汽車穿過入口處的燈光,熠熠生輝如同齊格菲歌舞團,接著蛻變成深灰和銀色。身穿制服的司機坐在方向盤後面,呆板的表情像是撲克臉,頭上的司機帽趕時髦地歪向一邊。後座上的朗達·法爾躲在敞篷下面,身體僵硬得像是個蠟人。

汽車悄無聲息地滑下車道,穿過石墩,迷失在馬路的燈光中。馬洛裏心不在焉地戴上帽子。

黑暗中,有什麽東西讓他感到如芒刺背,就在那些高大的地中海柏木之間。他猛然轉身,看向槍管發出的微光。

拿槍的男人五大三粗、膀粗腰圓。氈帽軟趴趴地貼在腦後,外套擋在腹部。幽暗的燈光從上方的窄窗射出,勾勒出濃眉和鷹鉤鼻。他的身後還有一個人。

他說:“這是把槍,夥計。它會砰砰響,把人弄死在地上。想不想試一下?”

馬洛裏淡漠地看著他,說:“成熟點吧,條子!這算什麽?”

大個子笑了。他空洞的笑聲像是海浪拍打在迷霧的巖石上。語氣滿是嘲諷:“吉姆,機靈鬼認出了我們。我們當中有一人看上去像條子。”他盯著馬洛裏,繼續說,“我們看見你在裏面揍趴了那個小個子。很爽?”

馬洛裏扔掉香煙,看它劃過夜色。他說話了,語氣謹慎:“二十元能不能讓你換個看法?”

“今晚不行,先生。別的時候都行,但今晚不行。”

“一張百元大鈔呢?”

“不行,先生。”

“那麽,”馬洛裏嚴肅地說,“真他媽該死。”

大個子又笑了,往前走近了點。身後的男人步履蹣跚地走出陰影,一只軟綿綿的肥手搭上馬洛裏的肩膀。馬洛裏閃過身,腳下紋絲未動。手落空了。他說:“把你的爪子放下,條子!”

另一個人吼了一聲。空氣中傳來嗖嗖聲。馬洛裏的左耳後方被重重地打了一下。他蹲下身子,晃晃悠悠了片刻,使勁甩了甩腦袋。視野又清晰了,他能看清人行道上的菱形花紋。他慢慢起身。

馬洛裏看著打了他的男人,用沙啞低沉的嗓音罵罵咧咧,他攢足力氣朝身後的男人來了一下,後者的嘴巴被揍得像是融化的橡膠。

大個子說:“去你媽的,吉姆!你他媽的到底在幹嗎?”

叫做吉姆的男人用那只又肥又軟的手捂住嘴巴,咬下去。他把警棍塞進外套的側袋。

“忘了它!”他說,“我們——繼續。我要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