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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咧開嘴,對我露出勝利的笑容,然後一把將那包裹扔了過來,落在了我的腳邊。她一搖一擺地回到搖椅邊坐了下來,伸手抓起那瓶威士忌。

我從地上撿起包裹,解開了那條褪色的粉紅絲帶。

“仔細看看這些東西,”婦人咕噥了一句,“照片。報紙上的照片。這些婊子平時可上不了報紙,除非是進了警察的記錄簿。他們都是那家夜店裏的人。這些就是那個混蛋留給我的所有東西了——這些,還有他的舊衣服。”

我飛快地翻過這堆發亮的照片,上面都是些擺著職業造型的男人和女人。男人們長著狐狸般的臉,穿著賽馬服或是抹著荒誕不經的小醜式妝容。一群加油站巡演團裏的舞蹈家和喜劇演員。他們中很少有人能打入梅因大街以西的地方。你會看見他們出現在小鎮上的歌舞雜耍表演裏,然後被警察攆走,或是出現在廉價的滑稽歌舞雜劇場裏,表演淫穢得直逼法律允許的底線,時不時地還會越過底線,引來一次警方突襲和一場吵吵鬧鬧的治安法庭審判,然而事後他們還會重登舞台,咧開大嘴一臉笑容,肮臟下流到變態的地步,散發著一股餿汗般的惡臭。女人們的腿型都不錯,她們展示大腿內側曲線的方式一定會令威爾·海斯[1]坐立不安。不過她們的臉卻如同會計的工作服一般磨得脫線。金發的,褐發的,全都睜著一雙母牛般的大眼睛,眼裏透著一股農民般的愚鈍。其中有一兩張面孔顯然很邪惡。這些女人當中可能有一兩個紅頭發的。但你從照片上看不出來。我漫不經心地把她們看了一遍,不露聲色地把絲帶重新系好。

“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我說,“幹嗎給我看這個?”

她從瓶口上方朝我拋了個媚眼,那只瓶子正搖搖晃晃地握在她的右手裏。“你不是在找維爾瑪嗎?”

“她是其中之一?”

一絲笨重的狡黠蜻蜓點水般地落在她臉上,發現這裏並不好玩,於是飛走了。“你沒有拿到她的照片嗎——從她家人那裏?”

“沒有。”

這下她有些不安了。每個姑娘都會有一張照片,哪怕照片上的她還穿著小裙子,頭上紮著一個蝴蝶結。我應該有的。

“我不會再喜歡你一次了,”這婦人幾乎是在低語。

我拿著玻璃杯站起身來,走過去把杯子放在她身邊的茶幾上。

“趕在你把這瓶幹空前,給我倒一杯吧。”

她伸手去拿玻璃杯,我轉過身飛快地穿過方拱門走進餐廳,進入走廊,然後跨進那間亂糟糟的臥室,裏面躺著那只敞開的大箱子和掉落的盤子。一個聲音在我身後大叫大嚷。我伸手直插箱子的右側內壁,摸到了一個信封,然後迅速地把它掏了出來。

我回到起居室的時候她已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但只走了兩三步遠。她的眼中顯出一種奇怪的木然神色,像是蒙了一層玻璃。一層暗藏殺機的玻璃。

“坐下,”我故意朝她咆哮,“這回你可不是在跟一個像駝鹿馬洛伊那樣頭腦簡單的笨蛋打交道。”

我這是閉著眼睛蒙了一槍,可這一槍什麽也沒打中。她眨了眨眼睛,努力用上唇擡起鼻子。幾顆臟牙從這副兔子般的怪笑中露了出來。

“駝鹿?那個駝鹿?他怎麽了?”她倒吸了一口氣。

“他出來了,”我說,“從監獄裏出來了。他正在四處遊蕩,手裏拿著一把點四五的槍。今天上午他在中央大道上殺了一個黑鬼,因為他沒有告訴他維爾瑪在哪兒。現在他正在找那個八年前告發他的家夥。”

一抹蒼白的神色爬上了這婦人的臉。她把瓶口貼在嘴唇上,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著。威士忌順著她的下巴流了出來。

“那些警察正在找他,”她說完便笑開了,“警察。沒錯!”

真是個可愛的老太婆。我喜歡和她在一起。我喜歡出於我個人肮臟的目的把她灌醉。我真是個了不起的家夥。我喜歡做我自己。幹我這一行,幾乎什麽樣的事情都會讓你碰上,但此刻我的胃裏開始有點翻騰了。

我打開手裏攥著的信封,抽出一張上了膜的照片。它看上去很像其他幾張,但卻不一樣。這張漂亮多了。照片上的姑娘腰部以上穿著白衣醜角皮耶羅的戲服。在那頂掛著一只黑絨球的白色錐帽下,她的頭發做成了蓬松的發型,發色中透出一抹深色,可能是紅色。她的臉是側著的,但那只出現在照片上的眼睛裏透著歡快。我不敢說這張臉很可愛或是天生麗質,判斷臉蛋不是我的長項。不過這張臉很漂亮。對這張臉蛋人們會比較客氣,或者說對她那個圈子而言算是客氣的了。但話說回來,這還是一張挺常見的臉,它的漂亮完全是流水線式的。在正午時分的某個城內街區裏,你可以在一小時內看見一打這樣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