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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擤了把鼻涕,用的是一塊我所見過的最肮臟的手帕。她的目光還落在那瓶酒上。懷疑在與饑渴做著抗爭,最後饑渴勝利了。結果向來如此。

“這個維爾瑪是個舞女,是個歌手。你真的不認識她?我猜你大概不常去那裏吧。”

那雙海草色的眼睛依然盯著酒瓶。一條布滿舌苔的舌頭卷過她的嘴唇。

“天,這酒真帶勁,”她嘆了口氣,“我他娘的才不在乎你是誰呢。你給我把它拿穩了,先生。現在可不是打翻瓶子的時候。”

她站起身來,一搖一擺地走出房間,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兩只臟兮兮的厚玻璃杯。

“我就不放開喝了。你帶的這瓶就夠了。”她說。

我給她倒上了一大杯,這點兒量足夠讓我飛過墻頭了。她迫不及待地伸手抓起酒杯,順著嗓子眼兒把酒灌了下去,仿佛只是吞下了一片阿司匹林,然後繼續看著酒瓶。我又給她倒了一杯,然後給我自己倒了一小杯。她拿著酒杯回到了搖椅邊,眼睛裏的棕色已經比剛才深了兩分。

“天,這玩意兒無知無覺地就死在我肚子裏了,”她邊說邊坐了下來,“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我們剛才在扯什麽來著?”

“一個叫維爾瑪的紅頭發姑娘,以前在你們那家中央大道上的店裏工作。”

“對。”她這時又打發了第二杯酒。我走過去,把酒瓶放在她身邊的一只茶幾上。她一把抓起酒瓶。“沒錯。你說你是誰來著?”

我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她用舌頭和嘴唇讀了讀名片,把它扔在了身旁的一張桌子上,然後把空酒杯放在上面。

“哦,私人偵探。你剛才可沒說啊,先生。”她伸出一根手指頭在我眼前晃了晃,開玩笑似的對我表示責備。“不過你的酒告訴我說,你這人還是不錯的。這杯敬違法犯罪。”她給自己倒上了第三杯酒,然後一飲而盡。

我坐了下來,用手指搓著一根香煙,等著她開口。她要麽知道,要麽不知道。如果她知道點什麽,她要麽會告訴我,要麽不會。就這麽簡單。

“可愛的紅頭發小妞兒,”她用緩慢厚重的聲音說道。“沒錯,我記得她。又唱歌又跳舞的。一雙腿生得漂亮,而且對那些人挺大方。她跑到別的地方去了。我怎麽會知道這種婊子現在在幹啥呢?”

“哦,我沒有真的以為你會知道,”我說。“可我過來向你打聽一下也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弗洛裏安太太。想喝威士忌的話請自便——我可以出門再弄些來,如果需要的話。”

“你沒有喝。”她突然說道。

我伸手握住玻璃杯,把杯裏的酒滿滿地咽了下去,好讓這點酒看上去顯得更多一些。

“她的家人在哪兒?”她突然問。

“這有關系嗎?”

“好吧,”她冷笑道,“所有的警察都一樣。好吧,帥哥。請我喝酒的人就是我的朋友。”她伸手拿起酒瓶,倒滿了第四杯。“我不該跟你侃大山的。可我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我就能侃到天花板上去。”她又哧哧地笑了。她的模樣嫵媚得就像只洗衣盆。“在椅子上坐牢了,可別踩著蛇了,”她說,“我有主意了。”

她從搖椅上站起身來,打了個噴嚏,身上的浴袍險些掉了,她伸手拍了一把這件袍子,讓它貼回肚皮,然後冷冷地盯著我。

“不許偷看。”她說完邊再度走出了房間,出門的時候肩膀撞著了門框。

我聽見她拖著笨重的腳步走進了後屋。

聖誕花的新枝啪啪地拍打著屋前的泥墻,發出沉悶的聲響,那條晾衣服的繩子在房子的一側依稀吱吱作響。賣冰激淩的小販搖著鈴鐺從門前走過。角落裏那台又大又新又漂亮的收音機用深沉輕柔的跳動性音符低聲訴說著舞蹈與愛情,就像是一個歌手在唱著感傷的戀歌。又是一陣笨重的腳步聲,還有乒乒乓乓的聲響。一只盤子掉在了地上。我從長沙發上站起身來,悄悄地溜進餐廳,再從那裏進入一條短短的走廊。一扇門開著,我順著門縫往裏看去。

她正站在一只大箱子前面左搖右晃的,一把一把地抓著裏面的東西,然後憤怒地把頭發從額頭上甩開。她醉得比她自己以為的要厲害。她俯身靠在箱子上穩了穩自己,又是咳嗽又是深呼吸。隨後她彎下厚實的雙膝跪倒在地,猛地把兩只手都埋進了箱子裏,開始四處摸索。

此刻只見這雙手舉了起來,顫巍巍地拿著一樣東西。那時一只厚實的包裹,上面系著褪色的粉紅絲帶。她緩緩地,笨拙地解開了絲帶。她從包裹裏抽出了一只信封,然後再度俯下身子,把信封塞進箱子的右側藏了起來。隨後她用笨拙的手指把絲帶重新系上。

我原路溜回原位,在長沙發上坐好。帶著打鼾般的喘氣聲,這婦人回到了起居室,她搖搖晃晃地站在門口,手裏拿著那只系著絲帶的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