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納爾蒂似乎都沒有挪過位置。他依然帶著那副在悶悶不樂中煎熬忍耐的姿態坐在椅子上。不過他的煙灰缸裏多了兩支雪茄煙蒂,地板上又多鋪了一層劃過的火柴。

我在那張空桌子邊坐定,納爾蒂把桌子上一張臉朝下的照片翻過來遞給了我。那是一張警局拍的大頭照,有正面照和側面照,底下還有一個指紋鑒定。沒錯,這就是馬洛伊,照片是在強光下拍的,他的眉毛看上去不比法式小面包的濃。

“就是這小子。”我把照片推了回去。

“我們收到一份俄勒岡州監獄發來的電報,關於他的,”納爾蒂說。“所有人都服滿了刑期,除了告發他的那人。事情現在有了轉機。我們把他困住了。一輛巡邏車和第七大街線路終點站上的一個售票員通上了話。售票員說他看到一個那樣塊頭的家夥,看上去像他。他在第三大街和亞歷山德裏亞街的路口下了車。他接下來就會闖進一座沒有人的大房子。那裏有許多這種房子,而老式的出租房都在市中心,現在對他來說太遠了,而且很難租。他肯定會闖進一座這樣的房子,然後我們就能甕中捉鱉了。你剛才在幹嗎?”

“他有沒有戴著一頂花哨的帽子,夾克上有沒有掛高爾夫球?”

納爾蒂皺了皺眉,兩手在膝蓋上扭來扭去。“沒有,他穿著一套藍色西服。也有可能是棕色的。”

“你確定不是馬來亞式的紗籠?”

“唔?哦,呵呵,真好笑。記得提醒我在休假時笑上一笑。”

我說:“那不是駝鹿。他不會乘電車的。他有錢。看看他穿的那些衣服。他根本穿不下普通尺碼的。那些一定都是量身定做的。”

“好吧,你就取笑我吧,”納爾蒂的面孔一沉,“你剛才在幹嗎?”

“做你應該做的事。那個叫弗洛裏安的地方以前是家白人夜店的時候也是叫這個名字。我跟一個看旅館的黑人聊了聊,他對這片街區很熟悉。那塊廣告牌很值錢,所以那些黑人接手這家店的時候沒有把它換掉。以前的店主叫邁克·弗洛裏安。他死了有些年了,不過他留下的那個寡婦還活著。她住在西五十四街1644號,名字叫傑西·弗洛裏安。她不在號碼簿上,但卻在全市電話通訊錄上。”

“哦,那我該怎麽做——跟她約會嗎?”納爾蒂問。

“我替你約過了。我身上帶了一品脫波旁威士忌。她是個迷人的中年女士,臉長得就像一桶泥巴;另外,要是她從柯立芝總統的第二任任期[1]到現在洗過一次頭的話,我就把我的備用輪胎給吃了,一點兒也不剩。”

“別耍嘴皮子。”納爾蒂說。

“我向弗洛裏安太太打聽了維爾瑪的事。你還記得嗎,納爾蒂先生,駝鹿馬洛伊正在找一個叫維爾瑪的紅頭發姑娘?我沒有累著你吧,納爾蒂先生?”

“你急什麽呐?”

“你理解不了的。弗洛裏安太太說她不記得維爾瑪了。她的家裏非常寒酸,只有一台嶄新的收音機,大概值七八十美金吧。”

“你還是沒有告訴我為什麽這件事值得我激動得大呼小叫。”

“弗洛裏安太太——對我來說就是傑西——說她丈夫什麽都沒有留給她,除了他的舊衣服,還有一堆照片,照片上的都是陸續曾經在他店裏工作過的那夥人。我用酒撬她的嘴——這個姑娘為了喝上一口酒,可以把你打翻在地,如果為了搶到酒瓶她不得不這麽幹的話。在灌下第三杯或者是第四杯的時候,她走進她那間簡樸的臥室,翻箱倒櫃地從一只舊箱子底下挖出了一捆照片來。她雖不知道,但我卻在看著她:她從那捆照片裏面抽出一張藏了起來。於是過了一會兒工夫,我偷偷溜進去把它拿了出來。”

我把手伸進口袋,將那張扮成皮耶羅的姑娘照片放在他桌上。他拿起照片,盯著它看,嘴角抽動了一下。

“真漂亮,”他說道。“夠漂亮的。這樣的貨色我也可以時不時地來上一個,哈哈。維爾瑪·瓦蘭多,呃?這洋娃娃怎麽了?”

“弗洛裏安太太說她死了——可這並不能解釋她為什麽要把這張照片藏起來。”

“確實解釋不了。她為什麽要這麽幹呢?”

“她不肯告訴我。最後,我告訴她駝鹿出來了,這時她好像開始討厭我了。這聽上去挺不可思議的,是不是?”

“繼續往下說。”納爾蒂說。

“就這些了。我已經把所有的事實都放在你面前,讓你一覽無余了。如果你不能憑這些東西有所斬獲的話,那我說什麽都沒用了。”

“可我能斬獲什麽呢?這還是一起黑人謀殺案。等我們抓到駝鹿吧。天,他已經有八年沒見到這姑娘了,除非她去監獄探視過他。”

“好吧,”我說,“但你可別忘了,他正在找她,而且他可是個會豁出去的家夥。順便說一句,他當年是因為一起銀行劫案給抓進去的,那也就意味著有人領到了賞金。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