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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半大人,是沒有能力選擇人生的。

村上可能是痛恨這一點吧。

少年過去也曾經試著離家出走過幾次。

每當他離家出走,就會被帶回來。他再怎麽說都只是個少年,行動範圍有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頂多只能在村子郊外徘徊,根本無法逃離家的約束。

但是……

村上說,當時是早春。

他說無法明確的回憶起是昭和十二年還是十三年。

一如往常,村上與家人發生激烈口角,“我再也受不了啦!我要離開這裏!”他氣沖沖的丟下這句話,奔出了家裏。

父親氣得漲紅了臉,追了上來。

村上頭也不回的拔腿狂奔,所以不曉得父親追了多遠,他心想父親應該很快就會折回去了。

總是這樣。父親和母親知道村上會跑去哪裏,所以不會認真追趕,這讓村上有些不甘心。不過逃亡者也覺得之多在河邊或村子郊外就會被逮住了——村上這麽述往。

真的完全一如往常。

那個時候,村上逃離神社的境內。

那座神社叫做阿須賀神社。

他縮起脖子,鉆進鳥居。

可以躲藏的地方不多,村上過去也曾淘金這裏幾次。上次他在社殿右側被抓到,所以這次他繞到左邊去。

左側稱為上禦,右側稱為下禦。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稱呼。”村生說。

雖然不知道由來,但村上逃進了被稱為上禦的神域。

哪裏有兩顆巨大的神木,就像鳥居般聳立著,村上從中穿過。社殿後方數目繁茂,是一座小丘陵,哪裏叫做蓬萊山。

兩顆神木正中央祭祀者高約五、六尺的立石。立石上掛著圍裙般的東西,下面用河原石排成圓形環繞,內側鋪滿了小石頭。

據說那塊石頭叫做“子安石”。

村上躲在它後面,石頭後方長滿了不可思議的樹木。他就像家在樹木與石頭之間蹲著,就這樣躲了一會兒。由於沒有人追來的跡象,村上把背靠在石頭上,伸長了腿坐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村上的記憶力,約莫是一個小時,但是當時沒有時鐘,這部分相當曖昧。

毫無人的氣息,卻突然傳出聲音。——你在做什麽?

少年嚇癱了不是比喻,他真的嚇到腿軟了。那道聲音盡管低沉,卻銳利的宛若貫穿腦門。聲音接著說:

——這裏古來就是神域。在我國尚未得名之前,就是個神聖的場所……

——非閑雜人等擅入之處……

村上理所當然地以為是神官。他屏住呼吸,縮起身子,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然而站在那裏的並不是神官。

他看見黑色的伊賀褲(注:伊賀當地人常穿的一種寬筒窄口褲。)及綁腿。他往上望去,上面一樣是黑色的義務。兩個三角形重疊、竹籠眼般的紋路 令他印象深刻。

沒有這種神主。

這麽一想,村上突然感到恐怖。

——怎麽了?

男子猙笑。

——村上兵吉,用不著害怕。

發不出聲音。

——你又不學乖地離家出走了嗎?

男子悠然走近,緊挨著村上屈下身子,附耳說道:

——真是個壞孩子。

“雖然莫名其妙,但我覺得自己一定會被殺。”村上形容但是得心情,覺得自己遭到了天譴。

男子慢慢的擡起頭來,遙望不可思議的樹木。

——這叫做天台鳥藥,是長生不老的藥。不過是假貨。

——你的祖先為了尋找這種樹木,從遠方來到這塊土地。你知道嗎?

不知道。

這個人是誰?

——我……

——對,我是賣藥的。

——尋找長生不老仙藥的藥商。

明明沒問出口,男子卻這麽說。

藥商……,拐人的賣藥郎……,要是做壞事……

就在尖叫湧上喉嚨的瞬間,喊起了“兵吉、兵吉”的呼叫聲。

是父親。

一瞬間,村上想要大叫“爸”,卻吞了回去,在極短的時間內以驚人的速度尋死起來。自己是離家出走的,怎麽能為了這點小事向那個討厭的父親求救?自己是那麽沒用、無法獨當一面的男人嗎?

一身黑衣的男子直盯著村上。可能當場識破了村上的內心掙紮吧,他朝著父親聲音傳來的方向望了一眼,說:

——你想逃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