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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雲指的是小泉八雲(注:小泉八雲〈一八五〇~一九〇四〉,原名派崔克·拉夫卡迪歐·漢〈Patrick Lafcadio Heam〉,為出生於希臘的英國人。一八九〇年以特派記者身份渡日,與日本女性結婚,歸化為日本人,改名小泉八雲。著有《怪談》等與日本文化相關的作品。)——拉夫卡迪歐·漢,而那個故事,指的則是他寫下的怪談《貉》吧。

那是運用所謂“二度怪異”手法的短篇小說。

所謂二度怪異,指的是一種怪談故事的形式:遭遇怪異,第一次嚇得逃跑,放下心來,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又遭遇到相同的怪異,再次受到驚嚇。

藉由反復怪異,達到嚇唬人的效果,大多數時候,會同時運用慢慢降低音量,在結尾的部分“哇”的大聲嚇人的手法。在這種情況下,觀眾的確會大吃一驚,這個花招可以多次使用,但是有個缺點,就是嚇過一次後,大致的手法就會曝光,驚嚇度也會隨之半減。所以講述怪異故事最有效果的次數是包括第一次在內的兩次,因此稱為二度怪異。

但是,如果能夠讓聽眾認為既然被嚇過一次,應該不會再有第二次的說故事功力,那麽第三次也能夠成功。只要敘述者具有讓聽眾不斷卸下心防的說話技巧,那麽反覆四次、五次也有可能,只是隨著次數增加,會產生出一種預期配合的心理。但是即便如此,還是能夠獲得極佳的演出效果,使“要來了要來了”的期待感,激發出相對的恐怖感——當然,這也視敘述者的技巧而定。

總而言之,二度怪異是將攪亂過一次的秩序恢復到原本的狀態後,再次加以推翻,是一種大逆轉的怪談。

“只是,”光保繼續說。“我記得在那個故事裏,野篦坊是狸子變成的,狸子。”

是貉——我想糾正,卻打消了念頭。

因為光保的口氣聽起來很愉快,我不忍心為了這點小事澆他冷水。不管是狸子還是貉,反正都是一丘之貉。光保繼續說下去。

“可是在我的想法中,野篦坊一定不是像那個故事裏出現的那種妖怪。”

“不是嗎?”

“不是。”光保不知為何,滿足地點頭。“八雲的故事,嗯,是狸子的故事。主角在路邊被女人嚇到後,去到蕎麥面店一看,沒想到店老板也變成同一張臉——是這樣的故事吧?”

“是啊。”

小泉八雲很正確地蹈襲了二度怪異的形式。《貉》的情節如下:

一名男子經過紀伊國坡途中,發現一名女子蹲在路邊,便出聲叫喚。女子狀似痛苦,遲遲不肯回頭露臉,男子想要攙扶她,於是女子回過頭來,手往臉上一抹。結果,那張臉上竟沒有眼睛,也沒有鼻子和嘴巴。

男子大驚,倉皇失措地逃離現場,不久後,他看見夜間營業的蕎麥面店燈光,跑了進去。老板訝異地詢問他為何如此驚慌?男子便說出剛才發生的事。但是當他說明女子的長相時,老板卻伸手往臉上一抹,於是老板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也跟著不見了……

燈光驀然熄滅。

故事突然終結。

光保用手往臉上一抹。

“這表示那個蕎麥面店的老板也是野篦坊吧?”

“是啊。”

“就是這裏不對。”

“你的意思是……?”

我不懂他在說什麽。這個故事是小說,無所謂對或錯吧。

光保說:“這故事不是野篦坊變成賣蕎麥面的老板在做生意吧?不是吧?”

“我想……應該不是吧。”

“當然了。這並不是野篦坊化身為人類,然後顯現出真面目的故事。故事的最後,是以燈火突然熄滅作結吧?”

“是啊。”

“您覺得後來怎麽了?”

“後來……沒有後來吧?”

正因為在那裏唐突地結束,所以才會是怪談。我認為小泉八雲做為一個怪談作家,技巧十分高明。這篇故事一點都不像是外國人寫的,也不像原本是以外國語言書寫的文本。而且既然文本就到此為止,自然沒有下文。

我這麽說。

“那只是他沒寫而已吧?因為這是故事,所以寫到那裏而已,一定還有後續。”

“這……呃……是這樣嗎?”

“關口先生,我是這麽想的:燈光‘啪’一聲熄滅,然後男子回過身來,發現又回到了最初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