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2/5頁)

女兵們嘻嘻笑了,仿佛他說了什麽蠢話。可命令就是這樣,操典上寫著呢。瓦斯科夫板起面孔說:

“不許咭咭呱呱地傻笑!不許到處亂跑。完了!……”

他告訴她們,什麽地方擱東西,什麽地方放軍大衣,哪兒可以架槍,然後解散隊伍。她們全像小老鼠一樣,一下子鉆進了矮樹林裏。

準尉拿起斧頭,把一棵枯樹砍成六根粗粗的棍子,然後才坐在行裝旁邊,抽起煙來。不一會兒,她們全回到原地,唧唧咕咕地交頭接耳,擠眉弄眼。

“現在凡事都應該小心,”軍運指揮員說,“我走在最前列,你們全都跟在我後面,不過要一個緊跟一個。這兒左右兩旁都是爛泥坑,萬一失足陷了下去,連叫娘都來不及。每人拿一根拐,每走一步,都要先用拐試試腳底下。有問題嗎?”

這一回全都沉默了。金發姑娘剛把頭一歪,想說什麽,可是忍住了。準尉站了起來,用腳把丟在青苔上的煙頭踩滅。

“喂,誰的力氣最大?”

“有什麽事?”李莎·勃利奇金娜猶疑地問。

“戰士勃利奇金娜替翻譯拿東西。”

“為什麽?……”古爾維奇尖叫一聲。

“為什麽,不必問!……科梅麗珂娃!”

“有。”

“拿著紅軍戰士契特維爾達克的東西。”

“給我,契特維爾達克,把槍也拿來……”

“少說廢話!照命令辦——各人的武器各人自背……”

他嘴裏嚷嚷著,可心裏挺難受——不應該這樣,完全不該這樣!難道嗓門一大,就能出現自覺性嗎?你就是大叫大嚷中了風,也無濟於事。不過,老是說話也夠傷腦筋的。老是喋喋不休。可喋喋不休,對一個軍人來說,簡直是致命傷。這是一點也不錯的……

“我再重復一遍,省得出差錯。緊跟我走。一步緊接一步。先用拐探探泥沼……”

“提個問題成嗎?”

老天爺,隨你便吧!簡直連一點自制力都沒有。

“什麽事,戰士科梅麗珂娃?”

“什麽叫拐?是指一拐一拐地走嗎?”

這個金發姑娘是有意裝傻,打她眼神裏就看得出來。那雙眼睛喲,危險得像旋渦。

“你們手裏拿的是什麽?”

“某一種木頭木腦的……”

“這就叫拐,我說清楚了嗎?”

“現在清楚了。達裏[1]。”

“又是什麽達裏?”

“是一部詞典,準尉同志。會話課本一類的東西。”

“葉甫金妮婭,別瞎扯了!”奧夏寧娜嚷了一聲。

“是呀,這是一次危險的行軍,不是開玩笑的。行軍的次序——我打頭,我後面是古爾維奇、勃利奇金娜、科梅麗珂娃、契特維爾達克,奧夏寧娜下士斷後。有問題嗎?”

“水深嗎?”

契特維爾達克對這一點很關心。嗯,這可以理解,按她的個頭,即使站到水桶裏,也像浸在深水塘裏一樣。

“有的地方到……嗯,到這兒。也就是到你們腰窩那兒。注意保護槍支。”

他一步跨下泥沼,撲哧一聲,水頓時漫到膝蓋。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彈簧軟墊上那麽搖搖晃晃。他並沒有回頭,徑直朝前走著,只是從喘息聲和驚惶的細語聲判斷著隊伍前進的情況。

泥沼地上郁積著一股潮濕、腐臭、令人窒息的氣味。成群結團的春蚊執拗地追逐著噴散熱氣的人體。泥沼裏爛草腐藻的臭味真嗆人。

姑娘們把全身的重量壓在木棍上,在吸人深陷的冷泥漿裏艱難地拔著腳。濕漉漉的裙子緊貼著身體,槍托在泥裏拖著。每走一步都很費勁。其實為了照顧小個子嘉爾卡·契特維爾達克,瓦斯科夫已經放慢了腳步。

他徑直朝著長有兩棵矮矮的松樹的小島前進,這兩棵松樹由於濕度太大,長得歪七扭八的。軍運指揮員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們,又透過兩棵歪斜的樹幹之間的空隙,對準遠處一棵枯幹的白樺走去,因為左右兩旁都沒有淺灘。

“準尉同志!……”

哎呀,這個小妖精!……軍運指揮員把棍子紮穩了,然後才吃力地轉過身去——果然不出所料,隊伍抻得蠻長,一個個直挺挺地戳在原地不動。

“別停下!別停下,要陷下去的!……”

“準尉同志,一只靴子掉了!……”

契特維爾達克在隊尾叫嚷起來。她像個木頭墩子似的戳在那兒,整個裙子浸沒在水裏。奧夏寧娜走到她跟前,使勁拉她。她倆用棍子往泥濘裏探著——是在撈靴子吧?

“找著了嗎?”

“沒有!……”

科梅麗珂娃剛剛扔掉棍子,身體馬上一歪。幸好他及時發現了,大聲嚷嚷起來,急得頭上青筋畢露:

“你往哪兒去?!……站住!……”

“我去幫忙……”

“站住!不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