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4/5頁)

“烏拉!……”金發的冉卡叫了起來,“海濱浴場,姑娘們!”

姑娘們幸福地叫呀嚷呀,一窩蜂似的順著斜坡朝小河沖了過去,沿路扔著軍大衣呀、背囊呀……

“站住!……”軍運指揮員厲聲高叫,“立正!……”

全都愣住了,驚訝地,甚至委屈地望著他。

“沙灘,沙灘!……”準尉氣呼呼地往下講,“你們帶著槍去呀,武士們。把槍靠在樹上,懂嗎?背包、軍大衣——放在一個地方。我給你們四十分鐘洗涮整裝。我就在樹叢後面,聽得見聲音的地方。你,奧夏寧娜下士,替我負責秩序。”

“是,準尉同志。”

“嗯,完了。四十分鐘以後,必須一切準備完畢。軍裝、靴子都穿好——而且要整潔幹凈。”

他朝下走,選擇了一個又有沙灘,又有深水,還有矮樹遮掩的地方。這才卸下各種軍用裝備,脫了靴子和衣裳。姑娘們在說話,隱隱約約的,聽不清楚——只有歡笑聲和片言只語飛到瓦斯科夫耳邊。也許正因為如此,他才一直在側耳傾聽吧。

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先把馬褲、包腳布和內衣洗幹凈,使勁擰幹了晾在矮樹上。接著渾身擦上肥皂,做做深呼吸,沿著河岸走了幾步,鼓足勇氣,從陡坡上猛然躍進急流。冰冷的水壓迫著心臟,連氣也喘不出來,於是他只好浮出水面。他真想放聲大叫,又擔心嚇壞了自己的“近衛軍”,只好輕輕地咕嚕了幾聲,一點也不舒暢。他把肥皂沫洗洗幹凈,就上了岸。用粗毛巾把身上擦得通紅,歇了一會兒,才開始又注意傾聽起那邊的聲響來。

那邊吵吵鬧鬧的像開座談會似的,大家一齊嚷嚷,各說各的,可是和諧地歡笑著。忽然契特維爾達克愉快地叫了起來:

“喔喲,冉卡!喔喲,冉卡!”

“前進!……”突然科梅麗珂娃大聲叫了起來,於是準尉聽見樹叢後面撲通一聲水響。

“真有你的,還遊泳呢……”他不無敬意地想。

一聲興奮的尖叫頓時蓋沒了所有的聲音。總算還好,德寇離這兒還遠。起初,根本沒法分辨這一聲尖叫是怎麽回事,後來才聽出奧夏寧娜厲聲喝道:

“葉甫金妮婭,上岸來!……馬上回來!……”

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微笑著,又卷了一根粗大的煙卷,用打火石打出火星,湊著火吸著了。然後不慌不忙,心滿意足地抽起來,再轉過身子,讓五月的太陽照曬著赤裸的脊背。

當然,四十分鐘的時間什麽也曬不幹,可是不能再等啦。瓦斯科夫套上潮濕的襯褲和馬褲,冷得他渾身打戰。幸好他還有備用的包腳布,因此他的腳幹幹地伸進靴子裏。他穿上軍裝,束好皮帶,拿好東西,然後響亮地叫了一聲:

“準備好了嗎,戰士同志們?”

“等一會兒!……”

哼,早就料到了!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冷冷一笑,搖搖頭,正張開嘴準備吆喝她們幾句,奧夏寧娜大聲地喊叫起來:

“走吧!可以啦!……”

戰士居然對上級嚷嚷什麽“可以啦”!假如較真兒的話,這簡直是對操典的藐視。不成體統。

但是他不過心裏這麽想想罷了,因為剛洗完澡,又休息了片刻,所以軍運指揮員情緒好得跟過節似的。更何況,“近衛軍”軍容整齊,渾身清潔,滿面春風地在等待著他呢。

“嗯,怎麽樣,紅軍戰士同志們,一切正常嗎?”

“一切正常,準尉同志。我們的葉甫金妮婭還遊泳了呢。”

“好樣的,科梅麗珂娃。沒凍壞吧?”

“反正也沒人能讓我暖和……”

“嘴真厲害!戰士同志們,咱們先吃點東西,然後馬上出發,別耽擱太久啦。”

他們吃了點面包和鹹魚,至於那塊脂油,準尉暫時還不拿出來。這以後,他們又替那個漫不經心的契特維爾達克做了一只樹皮鞋——先在她腳上裹了一塊備用的包腳布,外面再穿上兩只毛襪(這是女房東親手織了送給他的禮物),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拿新鮮的樺樹皮當鞋底,用繃帶捆在她腳上,一邊問:

“行嗎?”

“簡直太好啦。謝謝,準尉同志。”

“那麽,出發吧,戰士同志們。咱們還得磨上一個半小時的腳底板。到那兒還要熟悉熟悉情況,選好合適的地方和方式去迎接客人……”他迫使姑娘們急行軍,必須這樣,她們的裙子等等才能在路上吹幹。可她們滿不在乎地支持下來了,不過一個個都走得滿臉通紅。

“好!再加把勁兒,戰士同志們!跟我跑步!……”

他直跑得自己也氣喘籲籲,然後才換了步伐,喘口氣。過不了一會又是:

“跟上我!……跑步!……”

當他們走到沃比湖時,太陽已經西斜。沃比湖水輕輕地拍打著一塊塊巨大的圓石,兩岸的松林已發出傍晚的陣陣松濤。準尉放眼眺望湖面,波光之上沒有任何船只的蹤影;他深深地嗅著微風,沒有發現一絲一縷炊煙的氣息。戰前這裏就人煙稀少,如今更是荒僻,仿佛所有的人——不論是伐木工人、獵手,還是漁民、樹脂工——統統上了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