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黎明真是靜悄悄,靜悄悄的。

麗達赤著雙腳啪噠啪噠地走著,兩只靴筒在背後一搖一晃。沼澤上空升起了濃霧,麗達的雙足凍得冰涼,衣衫也濕透了。可是她想到即將坐在車站前一個熟悉的樹墩上,穿上幹燥的靴襪,心裏就覺得高興。現在可得快點趕路,剛才攔車耽擱了好大一會兒。那位瓦斯科夫準尉天蒙蒙亮就起來,而且馬上要到倉庫去摸摸門鎖。麗達偏偏必須經過那裏,她將坐著穿好靴襪的那個樹墩恰恰在灌木群後面,離墻只有兩三步遠。

打這兒到樹墩子要轉兩個彎,然後再一直走,穿過赤楊林。麗達剛轉過第一個彎,忽然——她嚇得愣住了:路上站著一個人。

他站著,正在回頭張望。這人身材魁梧,穿著偽裝衫,顯得有點駝背。右手提著一個用皮帶捆得緊緊的長方小包,胸前掛著沖鋒槍。

麗達趕緊一步閃進樹叢,矮樹一晃,灑了她一身寒露,可是她毫不覺察。她屏息凝神,透過稀疏的樹葉,注視著這個陌生的、佇立不動的人,他仿佛是在夢中出現於她的歸途。

林子裏又出來了第二個人——稍矮一些,胸前也橫著沖鋒槍,手裏也提著一個同樣的小包。他們穿著系帶的長統靴子,悄悄地踏著掛滿露珠的野草,朝她徑直走來。

麗達用拳頭堵住自己的嘴,牙齒咬得手直疼。千萬別動,別嚷,更不能不顧一切地沖出樹叢!他們從旁擦過,邊上那個家夥的肩膀擦動了她面前的樹枝。他們默默地走著,悄無一聲,像幽靈似的,終於消失了。

麗達等了一會兒——再不見人來,這才小心翼翼地溜出樹叢,越過林中小道,又鉆進叢林,然後再仔細傾聽。

一片寂靜。

她氣喘籲籲地沖了出去,靴子敲打著脊背。她毫不隱蔽地沿著村子飛奔,使勁捶打還在沉睡的緊閉的門:

“軍運指揮員同志!……準尉同志!……”

門終於開了。瓦斯科夫站在門檻上——身穿馬褲,赤腳趿拉著便鞋,穿著系帶的貼身布襯衫,睡眼惺松地眨著眼睛。

“什麽事?”

“樹林裏出現德寇!”

“是嗎……”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疑惑地眯縫著眼睛:準是又在捉弄我。“怎麽知道的?”

“我親眼看見的。兩個。拿著沖鋒槍,穿著偽裝衣……”

不,不像是扯謊。那雙驚惶的眼睛……

“在這兒等著。”

準尉旋風般地沖進屋去。像著了火一樣,急匆匆地登上靴子,穿好軍裝。只穿著內衣的女房東坐在床上,嚇得咧開大嘴:

“出了什麽事啦,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

“沒什麽。跟您沒關系。”

他沖到街上,隨手拉緊系著手槍的腰帶。奧夏寧娜站在原地沒動,兩只靴子依舊掛在肩後。準尉不由自主地瞅了瞅她的一雙腳——又紅又濕,大腳趾上還粘著一片黃葉。這麽說,她背起靴子,光著兩只腳丫子在森林裏遊蕩:原來她們是這樣打仗的呀!

“傳達命令——持槍站隊:戰鬥警報!叫基裏亞諾娃到我這兒來。跑步!”

於是兩人分頭跑去,女的——往消防棚,而他——奔進鐵道崗亭去打電話。線路可千萬暢通!……

“‘松樹’,‘松樹’!……,我的媽呀!……不是睡著了就是斷線……‘松樹’!……‘松樹’!……”

“我是‘松樹’。”

“我是17號。請接3號。有要緊事,緊急情況!……”

“就接,別嚷嚷。他也有緊急情況……”

話筒裏不知怎麽回事哼唧了大半天,然後才聽見老遠的一個聲音在問:

“是你呀,瓦斯科夫?你們那兒出了什麽事啦?”

“是我,3號同志。駐地附近的林子裏發現德寇。今天發現兩名……”

“誰發現的?”

“下士奧夏寧娜……”

基裏亞諾娃走了進來,帽子也沒戴。她點點頭,仿佛是來參加晚會。

“3號同志,我宣布了戰鬥警報。我想到林子裏去搜索一下。”

“先別忙著搜索,瓦斯科夫。這種事得慎重考慮一下。咱們若是丟下設備不管——人家也不會摸摸你的腦袋誇獎你的。你的那些個德國兵,什麽模樣?”

“說是穿著偽裝衣,手拿沖鋒槍。偵察兵……”

“偵察兵?你們那兒有什麽可偵察的?……是來看你怎麽摟著女房東睡覺的吧?”

嗐,永遠是這樣,永遠是瓦斯科夫的罪過。什麽事都怪在瓦斯科夫頭上。

“怎麽不說話啦,瓦斯科夫?你在想些什麽?”

“我想,應當抓住他們,3號同志,趁著沒走遠。”

“想得對。你帶上五個人快去追,趁著腳印還在。基裏亞諾娃在嗎?”

“在這兒呢,3號……”

“讓她接電話。”

基裏亞諾娃說得很簡短,只講了兩次“明白了”,還“是”了五六次。她放下電話筒,搖了話終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