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徘徊(第4/22頁)

堀井支隊一路翻越險峰絕壁,砍樹架橋,從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艱難地行軍,還要同幾個險惡的哨所中的澳洲守軍作戰。日本士兵在體力消耗極大的情況下,每天只有四兩稀粥,後來幹脆斷了頓,只能吃樹皮草根。雖然是熱帶,高山之巔尚有積雪,早晚寒氣襲人,為怕暴露目標遭到空襲,又不能點篝火。士兵們只好互相擁抱著取暖。等日軍越過了被他們稱為“魔鬼山”的歐文斯坦利山脈,他們真變成一群衣衫襤褸、饑腸轆轆的餓鬼了。

前面就是莫爾茲比港。日軍部隊站在伊米達山頂上,已經望到了珊瑚海。那白色的碎浪和莫爾茲比市政廳的屋頂,也盡收在高倍數的軍用望遠鏡內。官兵們發出了海濤般的“萬歲”聲,那種百感交集的心情無法用語言形容。他們是一群東方的伊阿宋[2],伸手就能摘取歷盡千辛萬苦才找到的金羊毛。他們像一群蘇裏曼大帝的奧斯曼士兵,已經從金角灣打開了巍峨的君士坦丁堡大門。功敗垂成,只差一步。

當時,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就坐鎮在莫爾茲比港,距伊米達山僅二十英裏。他手中只有幾營沒打過仗的澳洲民兵。他最好的兩個旅:帕克·卡辛旅和哈羅德·喬治旅都被派到米倫灣那個鬼地方去了。他聽從了澳洲軍司令托馬斯·布雷米上將的話:“任何軍隊都無法越過歐文斯坦利山脈,更不用說是作戰了”。他在唱一出空城計。盡管他口口聲聲對美國國會和澳洲居民說:“保衛澳大利亞的戰場就在新幾內亞”。但是,如果堀井將軍被饑餓折磨得發瘋、被希望和榮譽刺激得發狂的一萬軍隊真正撲向莫爾茲比港城區,他就只能放棄該城,像在科雷吉多爾那樣一逃了之。

他身經百戰,比誰都清楚自己的險境。他又一次處在絕望的深淵裏。他給他的好友、在華盛頓任職的海軍上校多德尼·諾克斯的信中寫道:“這條道路(當然是指通向菲律賓之路)是漫長而艱辛的,我幾乎望不到它的盡頭。還沒有看出我的戎馬生涯中出現了某種軍事上的轉機。我已經指揮了一場敗仗,現在正試圖不惜一切代價阻止第二場發生。”如果“將軍”真的信仰上帝,那他一定會向主祈禱:“讓奇跡出現吧!”

奇跡出現了。正像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馬恩河奇跡,本次大戰中的敦刻爾克奇跡一樣,堀井少將突然回頭,如同馭手勒住了狂奔的烈馬,他考慮了三天三夜之後下令全部南海支隊後撤。日軍重新翻回歐文斯坦利山脈,再吃二遍苦,撤到新幾內亞北部山區的科科達村。原來,瓜達爾卡納爾島上川口旅攻擊失敗,百武中將電令南海支隊撤退,由於通訊失靈和交通不便,命令遲到了七天。因為所有人員物資以瓜島為優先,新幾內亞就顧不上啦。戰爭是一張復雜的連環扣網,有的扣結無足輕重,有的地方牽一發而動全身。範德格裏夫特在卡納爾作戰,幫了麥克阿瑟的大忙。奧勃萊恩中校的陸戰隊員雖然把日本兵殺死在卡納爾島的鐵絲網前面,卻有如一根神經,牽動了一千四百公裏外的莫爾茲比戰區。歐內斯特·金上將歪打正著,救了麥克阿瑟的命,解了澳大利亞的圍。

惠特尼中校的“海魔”戰士擊潰了仙台師團的進攻,百武決定傾全力增援丸山將軍,因此一兵一彈也沒有往新幾內亞輸送。堀井的部隊成了“棄兒”,無食無衣,彈藥缺乏,甚至沒有靴穿,饑寒之下,患瘧疾之類疾病和營養失調者過半。在科科達撤退中,有一個炮兵中隊為擔炮還是擔傷兵的問題猶豫不決。堀井下令埋炮帶人。竟有一個叫高木義文的炮兵軍官,依照“炮兵須與大炮共存亡”的操典,埋炮之後舉槍自殺。擔傷病員的士兵。在重山疊嶂中自己也變成了傷病員。堀井富太郎少將一聲令下,凡是走不動的傷病員一律加以射殺,十足顯示出日軍的殘忍和絕望。

輪到麥克阿瑟進攻的時機了,他毫不猶豫地加以利用,展開了戰略反攻的序幕。

麥克阿瑟東拼西湊了三個陸軍師:美軍步兵七師、四十一師和三十二師。十一月中旬,他利用一只小艦隊,把部隊運到新幾內亞北岸的布納和武納村實施登陸。他原來以為堀井旅傾巢而出,後方必然空虛,可以乘機端掉堀井的後勤老窩,把堀井部隊夾在荒蠻的大山和海岸之間活活餓死。不料,布納、武納和它們附近琪爾瓦、雅加達的日本守軍打得非常兇猛,他的陸軍初上戰場,被狙擊得寸步難行。堀井後撤到海邊,聽到麥克阿瑟部隊的沉悶炮聲,心急如焚。他竟讓勤務兵找來一艘土著的獨木舟,把他和一個參謀田中劃到十海裏外的琪爾瓦戰場。一場雷雨掀翻了獨木舟,堀井沉入海中,臨死前對勤務兵說:“你代我報告,堀井與田中死於此地。天皇陛下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