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5/11頁)

龍出雲皺了眉,站起來說:“這事過去了,就當沒發生過,我就一句話,咱們和鬼子不一樣。”他給老旦等人敬禮,說,“東門拜托諸位兄弟了,再頂一兩天,王團長去找援軍,也該回來了……”

“龍參謀,咱們……不撤退?”老旦咬牙問道。

龍出雲回過頭來,在黑影裏瞪著老旦的眼:“虎賁從來沒臨陣脫逃過,這次也不會。”

龍出雲帶人去了,老旦等人站在原地給他敬禮。“完球了,咱全完球了。”二子喪氣地放下了手。

戰士們沒聽見二子的話,一個個別上了軍功章,花花綠綠掛在身前。黃一刀少了條胳膊還要掛,小色匪幫他別上,黃一刀用手一個個彈著說:“喜慶呢……”

“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幫著擋顆子彈嘍。”黃一刀拍著胸前嘿嘿笑著。

“那還用擋?鬼子看見黃大哥這麽威武,子彈早繞著走了。”小色匪給自個兒也別上了,他又將大洋裝進身上的兜,幾百塊竟也裝了進去,他頑皮地跳了一下,賣鈴鐺般嘩嘩響。

“你不嫌累贅?這還咋打仗哩?”老旦拍著他的頭。

“不累贅,就是死也當個財主。”小色匪呵呵笑著。

“拉球倒!老子自打當了兵,掙的百十塊大洋毛都不剩,第2軍還欠俺兩百塊……和一個青天白日,跟鬼子弄起來還能保得住?俺告訴你,貪財的都活不了!最後能掙個全屍,就是你小子造化!”二子搗了小色匪一拳,硌得拳頭生疼。

老旦這晚睡著了,夢到板子村的翠兒和有根,夢到阿鳳和玉蘭。每個夢界限分明,從翠兒被娶進門到有根落地,從阿鳳給他換藥到抱著玉蘭在床上打滾,它們歷歷在目。可太過短暫,短到還沒有說上句話,還沒嬉笑一陣,就被清晨的冷槍擊碎了。

天竟然藍汪汪的,還有絲縷的白雲,是放了晴呢。老旦的眼受不了這明亮的藍,趕緊別開頭去。天空熟悉又陌生,板子村秋天雨後的天也這樣,只是雲高一些,厚一些,軟一些。他伸直僵硬的胳膊,掏出懷表看了看,原來只睡了一個多時辰,咋夢見了那麽多事呢?

清晨還有小雨,陣地上一片水霧,戰士的槍泛著晶亮的光,老旦這才發現周身濕透。他拉出蔫蘿蔔似的命根放水,饒是尿意甚濃,卻擠不出一滴,只火辣辣地疼脹。可二子憑啥嘩啦啦地痛快?老旦恨恨地拴上褲帶,想走去一邊悄悄擠弄。陳玉茗以為他去巡視,忙起身跟上,老旦也不好推,二人就真的走向前沿了。

被炸平的戰壕再度挖好,麻袋不夠,趁鬼子的屍體還沒臭,弟兄們拿來做了掩體。彈藥已經全是鬼子的了,自己部隊的槍都成了擺設。朱銅頭用布擦著一堆手雷,像擦著他最喜歡的靴子。

“這玩意你擦個啥?扔出去的貨。”老旦笑道。

“呦,旦哥你起來了……這玩意也有靈性,擦一下炸得就好,每個彈片兒都不糟蹋,要不都是鬼子的玩意兒,怕它們躲著小鬼子飛呢。”朱銅頭站起身來,這廝不知在哪裏洗了臉,竟白胖如剛來的時候。

“旦哥,剛才有兩個舉著旗子過來的,被我們敲掉了!”老匪黃瞎炮說。

“這樣……不好吧?下次不要打!”老旦故作嚴厲。

“旦哥,有啥不能打的?咱們的弟兄死在哪兒有啥關系?反正是在咱中國的地界上,湖南的地頭上。可小鬼子殺我們的人,死在我們這兒,還想大搖大擺地拉回去?我看不行!”黃瞎炮摳著腳丫子,一副滿不在乎的樣。

“別說了,不行就是不行,這是命令!”陳玉茗橫起了眉毛。

“是!”黃瞎炮放下腳丫子,起身給他們敬了個禮。

朱銅頭見老旦也紅了臉,以為他生了氣,給了黃瞎炮一下栗鑿,見他撅嘴,就又拍拍他的肩膀問:“咋的啦?鬼子殺少了不高興?為這個生氣?”

“不是啊,昨天我明明殺了四個鬼子,黃二愣他非說有一個是他殺的,我明明一刺刀紮在那鬼子肚子上,可二愣說他沒死,又補了一槍才死,你說算誰的……旦哥正好在這兒,也給評個理。”黃瞎炮兩手一攤,等著老旦的評判。

老旦被他問了個大眼瞪小眼,虎著臉說:“啥個算你的算我的?又沒有給你定任務,你計較個這幹球啥?”

“旦哥!我和二愣的錢湊一塊兒了,可是說好了的,誰殺得多,這錢就多給他一份,除非他壯烈了,剛才二愣在擔架上還和我爭哪!”

老旦恍悟,原來匪崽子們用殺鬼子在打賭,賭注還不小哩。

“二愣傷得重麽?”

“皮肉傷,沒傷到骨頭也沒傷到蛋!”

“那你就別和他爭了,你要是嫌少了,把我的拿去,我巴不得你多殺幾個哪!”陳玉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