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逼抗日(第5/13頁)

“到了你就知道了。”馬煙鍋說。

“日本鬼子在哪?”又一個問。

“他們已經打下了徐州,忙著燒殺呢,很快你們就見到了。和你們說啊,再不玩命打,那就完蛋了。鬼子來了,你們村兒要倒血黴的,定是人畜不留的,鬼子們可都是畜生做下的,燒光搶光不說,你們老婆可都得被糟蹋了,糟蹋了還要再被刺刀挑了,挑了沒準還要被糟蹋一次……”油大麻子的聲音就和油葫蘆裏發出來的一樣。他描述的恐怖情形嚇壞了車裏的後生們,裏面就有人又哭了。

“哭你媽了個逼!再哭把你砍了扔下去!”馬煙鍋怒罵道。他惡狠狠地劃著一根火柴,點著他的煙鍋。濃嗆的煙彌漫了車廂,不少人嗆得咳嗽,老旦卻略微放松,他喜歡這煙絲的味兒。

“你叫個啥?”馬煙鍋突然問他。

老旦想了半天才說:“村兒裏都管俺叫老旦。”

幾個老兵笑了。馬煙鍋卻沒有笑:“你爹咋給你起這球樣的名字?”

“不是俺爹起的,是村裏頭人叫的,俺爹死得早。”

“歲數不大就敢叫老旦,亮出來給弟兄們看看!”油大麻子笑著插嘴。

馬煙鍋又問:“你那個娃多大了?”

“兩歲了。”老旦低下頭說。

“你這名字出奇,不過好記,到了部隊肯定吃香!”馬煙鍋又說。

“大哥你叫個啥?”老旦仰頭問他。馬煙鍋吧嗒吧嗒抽著煙鍋,只對他眯了下眼,吐下一口濕乎乎的煙。

“小鬼子的女人都夾著褲襠往前蹭著走路,你個球曉得是咋回事麽?嘿!據說鬼子那玩意兒太小,日本女人怕夾不住,就平常練這個架勢走路。”李兔子和油大麻子等幾個老兵聊起來。

“說啥個球哩?上次聽關外邊那後生子說的,一隊日本兵在道上截了兩個女子,按在地上就幹。兩個女子也沒小鬼子勁兒大,也就眼一閉,心一橫,算是將就了。可等到七八個鬼子完事了,這兩個東北娘們還沒起勁哩,說咋了你們東洋人的玩意還不如一根花生好使?”一個老兵在黑暗裏說。

大家哄笑,老旦也想笑,卻笑不出。

“別嚼些個沒用的了,日到你家女人看你起不起勁?”馬煙鍋狠狠地說。

馬煙鍋的語氣讓老旦不寒而栗,那略為趴平的鼻梁下那張鐵閘般硬挺的嘴,嘴角緊叼著煙鍋,只一口就把煙鍋抽到了底,濃濃的煙仿佛在他肚子裏已轉了無數轉,才慢悠悠地飄出鼻孔。“關外邊鬼子不曉得日過多少東北女子,日完了還拿刺刀挑了,現在鬼子到了徐州,說不定哪天就到你們家,日到你家炕頭上去!還嚼個球你?”馬煙鍋惡狠狠側過了臉。

“都廢話少說,沒事睡覺。”他敲滅了手裏的煙鍋。

老旦沒有想到集結點竟離家如此之近,車才開了兩天就看見大批的部隊,聞到大片的血腥。板子村來的後生們被打散了分配了,老旦二子在一塊兒。老旦所在的這支連隊南腔北調,不知是從哪裏退回來的隊伍。馬煙鍋帶著他的兵和這些新抓來的到這裏報到,很快就讓老旦等新兵去領裝備。一個獨眼軍官塞給他一支粗裏吧嘰的大槍,又讓他換上身臟得像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軍服,背上把卷刃的大刀,就推去那邊兒列隊了。這些和死亡有關的物件讓老旦膽顫不已,平常連殺雞都得讓女人來,如何幹得了這掉腦袋的營生?

軍服壓根就沒洗過,胸前的軍隊標志已經被一團黑糊糊的汙漬遮住,汙漬中間還有個槍眼兒。他用手指從槍眼捅著前胸,體會著那顆子彈鉆進這倒黴鬼時的情景,頭皮一陣發麻。老旦和二子的槍長短不一,子彈卻一樣。新兵們在集結處到處被轟來轟去,老旦見那邊的人都在領大刀,也想去弄一把,卻被油大麻子一腳踹走了,說你還想用大刀?你值那點鐵錢麽?又過了一陣,他聽到這裏的人們都管馬煙鍋叫排長。馬煙鍋身上揣得鼓鼓囊囊,都是那些人給他塞的好貨。他讓油大麻子、李兔子等人給大家安排吃飯,排隊上了茅房,訓練他們站起隊伍,又趕著大家上車了。

車開得比昨天快。馬煙鍋照例坐在後面的板凳上,掀開簾子讓李兔子教大家用槍。這是車隊最後一輛,可以向後射擊。老旦從李兔子那兒知道那是一把“漢陽造”,槍很沉,有的地方還生了銹,李兔子給抹了點油才滑潤一些。第一次試射,一股力差點頂脫了老旦的肩膀,槍栓一拉,彈殼發著哨聲飛出去,嚇得他一屁股坐在了車廂裏。老兵們笑著南腔北調地罵他,連二子都在罵他。眾人每人開了一槍,還沒找到感覺,馬煙鍋卻說不用再練了,會上子彈開槍就行了,有時間趕緊睡覺,說罷,他又把帆布拉下了。

車廂悶熱,各種臭味交錯著。老旦抱著那支大槍,看著馬煙鍋拿出一個奇怪的東西,等他弄到頭頂了,才認出是把牛角梳子。馬煙鍋一下下梳著頭,縫隙裏的光照亮他烏黑的臉。什麽樣的過往才能長出這麽一張刀割不破的臉?老旦為這個問題揪住了。二子在一旁打著沒心沒肺的呼嚕,老旦低下頭,想起腦袋打爛的四喜。這樣的老兵,一顆子彈就完蛋了,這一車只開了一槍的新兵蛋子,還不都死得翹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