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5/11頁)
死啦死啦瞧了一眼,確實就是,那些人反倒是更加蠢蠢欲動了,這根本就是一夥長了九個腦袋地亡命之徒,現在他可真到絕境了。
後來我們聽見車聲、腳步、口令、拉栓上彈——這一切全來自視線被遮住的人群之外,和我們對峙的人們掉了向。但新加入的第四夥根本沒容他們對峙,一隊排槍在原向候著,另一隊插入我們中間,把憲兵隊和兵痞們與我們徹底分開一帶隊的是昨晚上被張立憲叫作小猴的那個年青軍官。
小猴:“師座有令,這是川軍團駐地。尋釁滋事者,以戰前亂紀罪處治!”
那幫家夥倒來得快也去得快,毫不猶豫地就屁股向後轉了,死啦死啦放在抓在手上地那顆頭,還幫人把一頭茅草揉平了些,那位倒也領情。點點頭就走。
剩下的是從昨天盯我們至今的憲兵隊。理直氣壯地站在那裏,那位小猴立刻就盯了過去:“怎麽還不走?”
憲兵:“……我們是副師座派……”
小猴:“我們是師座派來的。還有什麽?”
憲兵也見機得快。亂世總不乏拿得起又放得下之人:“哦。走人走人。
後來我們就看著那兩拔人散去。小猴轉過了臉來,立刻便讓我們明白張立憲們為何給他個如此稱呼,他從表情到動作著實是有些猴性。
小猴:“立憲哥,余治哥。嘿嘿。”然後他看著克虜伯便又正色:“你那個機槍也要繳,要不我們可說不過去。”
克虜伯積極地便把槍往人手上塞:“拿拿拿去好啦。沉死啦沉死啦。”
張立憲就一直在納著悶:“小猴,怎麽回事?”
小猴:“不知道。”
余治:“你猴子變的呀?不知道不知道。”
那個小年青的一臉興奮和快樂,僅僅是能和舊友重逢就讓他如此快樂:“就是不知道啊。師座從西岸來了個電話,叫帶人來盯著你們,不能教別人給欺侮了。我知道什麽?”
那就夠了,我瞧著張立憲和余治的一人一半臉,一個是沒了知覺,另一個是繃帶裹住了,但剩下的那一半裏露出個難以言喻的笑容。
我也很快樂,我籲了口氣,看迷龍呆著的帳篷,一個小腦袋在那裏探頭探腦。
我:“嗨,你來做什麽?”
雷寶兒沖我瞪了幾眼,消失了。
阿譯:“迷龍他老婆來了。差點就讓人當面把她丈夫碎剮了,好險。”
我也跟著附和:“好險。”
我下意識去瞧死啦死啦地臉,在那張臉上卻瞧不見半點釋然之意。
暮色漸沉,小猴他們那幫特務營的帶來了些食物,讓我們埋鍋造飯,就剩下這麽些人,一口鍋就夠了。
連刀都沒得了的喪門星弄了個竹筒,拿出在馬幫練就的本事吹火,他從煙熏火燎中鼻涕眼淚地擡起頭來,順眼兒溜了一眼對岸的南天門,然後他就愣了。
喪門星:“他們在埋我們!”
我們嘩一下炸窩了,沒人覺得他有語病,倒是覺得他說得實在再貼切不過——沒錯,對面山上正在埋人,遠遠地那些小影子們像螞蟻一樣刨著坑,大部分是不穿軍裝的,從本地征來的義夫。
我們呆呆地看著他們埋我們。
三十八天來,南天門上的彈坑多過死人,仵作們聊盡的人事就是把成堆的日軍推進大坑,單個地我們埋進小坑。
克虜伯:“連個碑都不得給嗎?”
喪門星小聲地抱怨:“這回頭誰跟誰呀?”
我注意到他小心地摸了摸綁在貼身地骨殖,硬硬的還在,喪門星寬慰地嘆了口氣,他的兄弟是幸運星。
張立憲:“敬禮!”
我們被他們嚇得回了頭,張立憲已經把他們所有來自師部的人列了隊,刷刷的一個敬禮。我們看得清楚不過,因為他們敬禮時我們用屁股對著南天門,我們覺得很沒趣,便散回我們的鍋邊。
張立憲只瞪我們,可他一半已成炮灰的心,也導致嘴上就不好對我們說什麽。
克虜伯:“噯,說好了呀,以後再看到這個山,只要想上邊埋著我們弟兄,不準想還有日本鬼子啊。”
阿譯就悶悶地:“我會的啦。”
我們繼續造飯,後來雷寶兒被這大火堆吸引出來了,在我們中間跑來跑去,我們每一個人都作勢要撲住他,惹得他如一個人在守著南天門,不過那小子倒猴精得也不會讓我們任何人撲住。
我偷眼瞟著死啦死啦,他一直躺在地上,不管我們大呼小叫還是張立憲們敬禮他都一直躺在地上,像是在打盹。現在他睜開眼了,了無睡意,他爬起來,幾乎是偷摸地看了看我們已經不再看的對岸。
後來他猶猶豫豫的,用在他身上很少見的猶豫,猶猶豫豫向對岸敬了半個禮——並且搶在我們沒發現之前。
於是我也搶在他沒發現我之前趕緊轉開了臉,我繼續和雷寶兒嘻戲。他後來就坐在那呆呆地看著,他知道他沒有和雷寶兒嘻戲的資格,在雷寶兒眼裏,他是傷害了迷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