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5/11頁)

虞嘯卿眼瞪得什麽也似,那並非發傻,他從沒用過這種邏輯,但屢見人用過這種邏輯,他也迅速明白了唐基在用一種什麽方式力挽狂瀾——最後他只好苦笑。

虞嘯卿:“偵察……往下你就要告訴我,我是個女的。你們有能耐,整個團的生死也能當粉筆字擦掉寫上新的。山上面打得很慘我告訴你,我推演過幾百次我知道會打得多慘,這樣慘烈的打法說成發之偶然的渡江偵察,這樣大家就有面子了,說給外人,外人也只恨沒生個更大的大拇指,而且你把我救了,必死之過立成軍功,誰也別開罪誰,大家湊合過。哈哈。”

唐基繃著臉,他能立刻把臉繃得再沒一絲笑紋:“開罪就不要談。不要以為上峰會記你的仇,沒度量能用你這樣的下屬?”

虞嘯卿:“我感激死了。再見。鬼門關裏再見。”

唐基:“站住——就去尋死啦?愧對一個人就要死,愧對了幾萬萬人也不外乎是個死,所以你不用急。你拿的主意是不是就是上了南天門,被那個天靈骨都長反了的家夥一問,然後抹脖子就死?哈,我都死啦,你們白死就白死吧,我管不到啦。”

那自然是虞嘯卿明白不過的心思,可被人說出來——而且是這樣說出來就另一回事,虞嘯卿恨恨地瞪著他,唐基也不吭氣,倒是那個炮兵指揮跑過來探頭探腦。

指揮官:“唐副師座,那個炮……”

唐基:“打呀!調你們來做什麽?虞師長說怎麽打就怎麽打!軍裏還要調重炮來,狠狠地打!”

虞嘯卿便有點愣了,一個一個的訝然,每一個都到了讓他失驚的地步——而唐基仍在那裏向一腦霧水的指揮官拍胸脯子:“你要不信只管軍裏去問!可十秒鐘之內炮彈得按虞師座要求的打出去!”

那邊匆匆去了,虞嘯卿仍在那裏發愣。那幫家夥們要真沒得一折二扣時效率還是蠻高的,幾聲號令首發炮彈已經出膛。

虞嘯卿茫然看了眼被射流沖開的霧氣,舍了命來搶的東西居然就如此輕易,輕易得簡直讓他覺得一直的氣壯都有些發虛。唐基在旁邊背著手看著,他現在已經完全回復成他自己了,一個平靜的、每一句都想好了的、一味把事情引向自己方向的鐵嘴子師爺。

唐基:“你從來就很受器重,現在就加倍地受器重。現在連最想看你倒的人也只好說你是真要打的,那等到真要打的時候上邊也知道該誰領兵。記住,領的可不是區區一個虞師。”

虞嘯卿就苦笑:“真要打?原來上邊做出的樣子一直是假要打。”

唐基:“你用兵的人,真變假假變真的事會搞不清?談判桌上談著,桌子下邊總也得有個動靜,那時候想的是這滇緬要做主戰場,現在被斯大林給搶走了,那還有不保存實力的?酒囊飯袋都明白的事,你偏就從不想。只能說趕了個巧,你又太當了個真……我說你也不聽。”

虞嘯卿:“……你就說了些兩可的話。”

唐基:“是你煩了被老爺們來訂你這今世嶽飛的命。”他冷冷地笑笑:“我就看著,我知道勸你不會聽。你知道怎麽勸上吊的人?別管他,讓他吊,等他吊上去了再解下來勸——怎麽樣?吊上去的滋味好不好受?”

虞嘯卿:“我沒打算被你解下來。我只是想死得明白一點。”

唐基:“那就去死。有的人死是死期到了,你死只不過是你覺得丟了他媽的面子。你不外乎是覺得沒臉見那個炮灰團的團長。別人管下屬是拿命令管,你是拿魂在跟他照,這倒好,你以為是在演三國呢?你就想跟他劉關張。小馬乍行嫌路窄,雛鳥初飛怨天低。你死了就對得住白死的官兵了?他們可是你一力哄上去的。我是一直持反論。”

虞嘯卿:“我再說一次,你說的全是兩可的話!”

唐基:“我說了太行險著。”

虞嘯卿:“這叫哪門子架得住的反論?兵無不險!”

唐基:“對打仗我是完全的不通,完全的不通。”

他簡直有些笑吟吟地,因為事情越來越往他要去的方向,因為虞嘯卿越發地痛苦,這不是在江邊的哭泣。是真正無處可去的茫然和痛苦,越痛苦,越軟弱。

炮群開始齊射,轟轟的撞入霧氣,一些重炮彈的爆炸聲在這裏都隱隱聽得見,很壯觀,但這虞嘯卿期待已久的壯觀,現在在虞嘯卿眼裏卻一點也不壯觀。

虞嘯卿:“除了一死……我還有什麽辦法對得起他?”

唐基:“往回撤呀!”

如果幾分鐘前唐基說這話準要被崩掉了腦殼。可現在虞嘯卿甚至無心去理其中所含地嘲諷:“不可能的。都已經不夠時間把人送過江,更不要說把人撤下來。”

唐基:“虞侄啊,跟你父親年青時一樣,總是把事情想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