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坐在死啦死啦身邊,看他為狗肉的狗腿換藥。我擦著槍,哼哼著全民協助逼我們擦槍時唱的那首歌,它真難聽,用來折磨別人的耳朵最好。

我:“你說怪不怪?”

死啦死啦:“怪啊。你說哪種怪?”

我:“我現在不想死人了,我想他們來的地方。”

死啦死啦:“都是好地方啊,好地方啊好地方。”

我:“都是怪地方。你都跑過了,養出你這怪家夥來了,你都不止怪了,叫你妖孽才是對了。養出那幫家夥的地方就很怪,養出這樣五花八門怪家夥的地方我一定要去看看,如果能活著下南天門,都要去看看。”

死啦死啦:“也怪啊。也不怪。”

我發了會子怔,後來我就樂了:“嗯,都是好地方,一定要去看看,都要去看看。”

死啦死啦:“嗯,大好河山。”

我愣了,看丫輕輕撫摸著他的狗肉,茫然到了鬼知道哪個世界——反正他有那麽多的世界。

我:“知道嗎?你從來不說這種話,這種話是虞嘯卿說的。”

那家夥便看了看我,扁了扁嘴,醒過來了:“到處都是你們這種王八蛋,萬獸園一般,所以老子要四海為家。”

我:“褒的?貶的?”

死啦死啦:“三角的。”

然後又一次響起了猛烈的炮擊,我們抓起了槍手忙腳亂地往外沖。

我:“非得逼小太爺殺人造孽,真是不讓人消停!”

死啦死啦:“門口布了雷,別踩上了。”

我們沖了出去。狗肉艱難但是不折不撓地跟在我們後邊。

這一次會失去什麽?又得到什麽?

虞嘯卿在炮窩邊,和余治的坦克之間,瞪著那幾個人,克虜伯和那輛史都華坦克的全班車手。站了一排。

虞嘯卿:“誰先擅自開火?”

手就舉了五條,值星官指向了克虜伯,但虞嘯卿也沒費神去掃一眼。

虞嘯卿:“要重罰。不能不罰。”

然後他從克虜伯開始,給他們別上一個低階的、允許一個師長在陣前頒發的青天白日勛章。他拍了拍克虜伯的肩,鬧出一陣小小的塵煙。

虞嘯卿(湖南話):“要得。”

克虜伯並沒有因此而放松:“我們什麽時候打過去?”

虞嘯卿看了他一會,把剩下的四個勛章交給了他身後的唐基。他和唐基仍然站在一起,給所有人的印象,仍是那麽一對剛柔相濟的組合。

然後他向余治招了招手,讓余治跟著,他仍然盡量把自己挺得像一杆槍。

虞嘯卿瞧了瞧這炮洞。他和死啦死啦曾長談的地方,現在人搬走了。有東西走了,有東西留下來,新人又搬了東西進來,一切都物是人非。

他往前走了兩步,從炮眼裏看著漆黑一片地對面。余治跟進來,但是保持著一個禮尚往來地距離。

虞嘯卿:“收拾一下。你和你的坦克回師部。”

余治:“這不合適。師座把我派給他們了。”

虞嘯卿愣了一下。驚訝地看著他一手扶出來的家夥,余治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老成和嚴肅。

虞嘯卿:“你前天還跟我說想回師部。”

余治:“我想回師部。”

虞嘯卿:“你現在永遠不要回去了?”

余治:“我們什麽時候打過去?”

虞嘯卿便沉默,似乎回答這樣地問題有損了他的尊嚴。

余治:“我們是不是把人家賣了?”

虞嘯卿很想就一個大嘴巴子摔了過去,而余治嘴角抽動著,也在準備好承受這一下,後來虞嘯卿便把伸開地手掌合上了,他背上了手。

虞嘯卿:“好吧。你就留在這裏。你也知道坦克是怎麽用的,不是停在這裏做個炮台。”

余治:“我知道坦克怎麽用的,不是停在這裏做炮台。”

虞嘯卿便背過了身子,那也就是你走吧的意思。余治看了看他的師座。也許他後悔了,也許沖動得想沖上去抱他的師座一下,但他最後單膝跪了,單膝很別扭,但他仍對著地面磕了個頭。

然後余治出去了。唐基進來,他幾乎是擦著余治地肩進來但沒做任何表示,唐基看表情就明白什麽叫無可挽回。

他們倆人又沉默了一會子。

虞嘯卿:“……我們什麽時候打過去?”

唐基:“什麽時候打過去還不在你?”

虞嘯卿:“怎麽又在我了?!”他沖沖大怒之後便立刻明白過來:“我不會再上你當了!你就是等著我來問你!你不會打仗,可太知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你等著我問。拿虛的拍死實的,用實的搞垮虛的。拿設問搞亂肯定,拿肯定摧垮疑問!”

唐基不吭氣,只是給那個心力交瘁的家夥踢過去一張凳子,而虞嘯卿在憤怒之後就重重坐下,盡管他還在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