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3/12頁)

喪門星:“守鳥啊。又不能煮來吃。”

老實人說臟話,那實在是餓得上火了。

死啦死啦笑吟吟地,眼裏放射著快樂的光:“誰說不能煮來吃?”

黑黝黝的山頂我們守著我們黑黝黝的樹,喇叭開始起噪音,一個存心聒噪所有人耳朵的缺德聲音先是毫無必要地咳嗽,清嗓子,然後毫無必要地一下起了個最高音,喇叭都開始呻吟起來——它的呻吟是尖厲地噪音,“起床啦,該幹活啦,月亮曬屁股啦。嗯哼。咳咳。”然後他開始學雞叫,學得還真象,混合了公雞叫春和母雞打鳴。

“啊呀,原來是半夜三點嗎?實在對不住啦,竹內先生,可是我太想和您聊聊啦。”然後死啦死啦哭了起來,哭得又難聽又傷心,連我們都幾乎要以為是真地,他清嗓子,接鼻涕,如此這般地又做作了一會。如果我是竹內,恐怕早已急死:“我錯啦,現在是被關門打狗,不死不活,您大人大量,就當我們是瞎了眼闖錯門,好不好就放條生路?當然,當然啦,我知道沒這麽好事的,要不打啥仗呀?要不您方個便,就收了我們這班降兵?”

南天門是一片死寂,他說得熱鬧之極,整個山頂卻黑黝黝地鴉雀無聲。死啦死啦忽然開始怪笑起來,這種怪聲常讓我們都想揍他。

“竹內先生現在是不是在跟你的手下說好好的聽著,打槍的不要?是不是一點睡意也沒啦?眼裏的釘子自個要蹦出來,誰還睡得著啊?逗你玩的,逗你玩啦,你家床我睡得好舒服,是絕不會跟你到林子裏去搭帳篷的。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擺活,嘮嗑,擺龍門陣,扯淡,侃大山,交交心窩子。”

砰的響了一槍,不知道是哪個聽得懂中文又憤怒之極的日軍打的。

我們瞧著那家夥坐在話筒前發瘋,一手拿著自己的鞋子,一手拿著鋼盔,在桌沿上叮當二五地敲打著,倒還頗合了某種絝裏絝氣的節拍。迷龍把衣服一撩,把肚皮當鼓拍著給他伴奏。不過我想最響亮的還是我們的哈哈大笑。

死啦死啦:“聽到你們的表示啦!放心吧,不會讓你們失望的!”他轉頭找了我:“副官,來兩句有文采的?”

我:“去你的文采!”不過我搶過了話筒,這麽好玩的事不往上沖可真白瞎一輩子了:“南天門廣播社現在開工啦,本的是我不睡了你們兔崽子也別消停的創辦宗旨。我要特別地謝謝一下負擔了全部工程設計、器材和經費提供的竹內連山先生和一把屎一把尿把戲台子給搭起來的竹內聯隊,你們不容易,真的不容易,離著家比我們還遠,連滾帶爬地趕來搭這台子,真正的國際精神啊。”

這真是太好玩了,聽著自己的胡說八道由著夜色裏樹梢上支出的電線一路傳了開去,由四面八方支了整座南天門的喇叭上又傳了過來,黑暗裏的日軍聽不聽都只好聽著。

我:“我也是有國際精神的人,為此特酬答一曲。請黑七麻烏窩在土裏想摸進來的朋友就不要起歪心思了,會唱的就乖乖地和我一起唱。”我特意地把嗓子拉得又沙又啞難聽之極:“長亭外,古道旁,芳草碧連天……”

迷龍迅速用屁股把我拱開了,發人來瘋的機會他怎麽能讓給別人:“我來我來,捏死個小雞似的,扯嗓子這事你可不靈。”

如果他搶到了那具南天門最具話語權的話筒,恐怕連死人也要被吵醒了,好在他剛拿到話筒就被死啦死啦踹了屁股。

死啦死啦:“去看著你的機槍!日本人隨時發難!跑上來幹什麽?”

迷龍:“唱幾句,就幾句。”

死啦死啦:“滾下去!這話筒子要被你搶到了。好容易打死的鬼子也要被你吵起來啦!下去下去!”

迷龍:“一句啊!”他剛拉個調,那已經吵得可以了,我們捂耳朵,死啦死啦把話筒搶回了手上,而東岸也湊趣,一道猛然亮起的探照燈光沖我們這裏就射了過來,就在我們原守地祭旗坡上那是新裝的,我們原來可沒有這個。

於是迷龍拿自己嘴追著死啦死啦手上竭力逃開他的話筒:“我們前腳跟走,你們後腳尖就把燈裝上啦?偏心玩意!”

探照燈便猛熄了,大概是個人被這麽聲震兩岸地喊出來都會不好意思。

死啦死啦便把迷龍推擻到我們手裏。我們把他塞進了豎梯,管他的抗議。連腦袋摁了下去。死啦死啦拿著話筒,向阿譯招手。

死啦死啦:“林督導,你來。”

我瞧阿譯嚇得快窒息了:“我?不行的,不行啦。”

死啦死啦:“這是犒賞。”

阿譯:“……犒賞什麽?我……沒一件事做像樣的。”

死啦死啦:“犒賞你盡了本份。”

阿譯那一下子像是要哭,然後就像被打了激素,脖子都像公雞一樣昂了起來。他又想起來抹了抹他的頭發,而打上山他幾乎沒管過他的頭發了,他上前的時候險些撞在死啦死啦身上,還好後者順利地把話筒塞到他手上,阿譯拿著那玩意忸怩著,身子都快擰得像話筒下吊著的那根粗線一真是十八輩子沒有過地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