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死啦死啦站在一層的樓梯口猛吹著哨子,已經有部分人聚集在他身邊,更多的人從一層從二層的各個門口裏沖出來。慘叫聲和槍聲爆炸已經少很多了。主堡已經被我們如狼似虎清理得差不多了。

死啦死啦:“堵門!堵門!”

我:“堵什麽?”

我瞧了眼那鋼骨水泥洞開地大門,外邊霧氣彌漫地。一個黑漆漆的玩意從外邊甩了進來,大得可以,是個集束手榴彈,轟然一下子,還好,一層的人差不多都被死啦死啦聚在一個死角了,被沖激得東倒西歪的,可沒多大傷亡。他們還沒爬起來,倉促集結的日軍已經從外邊的霧氣裏蜂擁而進。

我們二層的人立馬調低了槍口封門,我們可以占到便宜的,一層那幫家夥,一半是炸暈了一半是給血激的,最大一個問題他們來自第一梯隊——也就是說,熱血有余,可經歷的戰爭並不夠讓他們變得油滑,於是爬起來便往日本人堆裏紮。

何書光端著他的噴火器站在死角裏大罵,現在他沒法噴了,張立憲迅速把他摁倒。

死啦死啦在射擊,我們老油條也從四面八方頭上腳下射擊,死啦死啦在大叫。

死啦死啦:“別沖!不要沖!沖到這裏,哪條命都是別人幾條命墊出來的!”

槍聲轟轟,爆炸隆隆,連我這二層的都還在耳鳴,誰聽得見他呢?於是我們只好猛烈地射擊著,一邊看那幫嫩玩意在一個大眼瞪小眼的距離上和日軍做一比一的射殺和刺殺。

我:“白癡啊!”

迷龍:“全是新來的。”

我:“可不。”

泥蛋窩在那人堆裏,狂亂地揮舞一把景頗人的刀子。

而死啦死啦掉過頭來,向我們這幫窩在死角的老油條鬼叫:“給我上啊!他們的命跟你們一樣,幾條命扛上來的!”

然後他吼叫著就撲上去了,狗肉剛撲倒一個,死啦死啦給狗肉爪下的補了一槍托。我們愣了一下,也哇哇地往上沖。迷龍卸掉了背上的機槍,撿了條帶刺刀的日式步槍以便拼殺,這讓他已經落後了,於是怨天咒地地從二層把自己砸了下去。

並不多寬敞的門口很快就塞滿了,我們好像在死人堆裏做刀刀著肉的廝殺。日軍有點氣餒,他們現在還沒搞清到底出了什麽事情,而恐怕除了我們這幫子,沒多少人習慣這種兩眼一摸瞎的玩命。

新兵,不要命的往上撲,炮灰中的炮灰,全是我們平時不當人的新兵,全是還沒死的豆餅,全是沉默、憤怒、憋屈,他們天真地認為,全都是因為鬼子來了——日本鬼帶來了這多麽的不幸。

我並不確定。

日軍中開始有人跑,一跑就帶走整串。他們開始跑,新丁們就開始追,我們老家夥也暈頭暈腦地開始追。死啦死啦把一梭子彈打在我們頭上。

死啦死啦:“固防!固防!別來給老子偷懶!別再搞這種一命換一命!”

我們茫然的,從一場屬於幾百年前的血肉相搏回歸了現代,趴在屍堆裏,坐在屍堆裏,看著他。那家夥跟血糊的差不多,我們更好不到哪去。

死啦死啦:“固防!他媽的!”

門已經關上,迷龍正在別人幫助下支上他的馬克沁,他的槍位設在二層,槍口對著封閉的大門。那些死沉的槍附件在他的第二位副射手死後,被我背過了甬道,沖進主堡前我把它們扔在了一邊,現在它們被安置上了,成為應對日軍沖擊焦點的火力屏障。

我隨著死啦死啦在走動,早說就這麽大個空間,可結構和射角實在有點復雜到冒泡,巡防固壘也就成了件得打醒精神的事情。

不辣在收集死人的手榴彈,他又把自己掛得像棵葡萄藤;麥師傅被我們給塞在死角了,搗騰著他的電台;蛇屁股們發現個好玩意兒,一門支在一層炮位上的九二山炮,蜂巢裏不缺輕重機槍,可一門炮就我們的積習總是稀罕玩意;喪門星帶人在加固緊閉的大門,我很想告訴他別搞那種意思帳了,門是很結實,可世界上還絕沒造出能禁得住火炮直射的門銷子;何書光在拾掇他的噴火器,還是落落寡和的,看來他要一直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受歧視還是受重視。

巡防者踢踢這個捅捅那個,做此假模假式或者真章,那是必須的事情。我半真半假地幫著不辣把他的投擲物掛個更安全的位置,而湖南鄉巴佬瞧著這樹堡的鋼架鐵骨,發出對機械的感慨。

不辣:“它媽的個妖怪樹。”

我:“是碉堡。”

不辣:“是樹。”

死啦死啦:“是個迷滇邊迷瘋了的挖洞狂造出來的,炸倒它再建個碉堡輕松多了,他偏得使出吃奶的勁造這麽一個。”

我:“你個粗人不懂我們知識分子。得留著,這個叫象征,征服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