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14頁)

門開著,雷寶兒坐在門檻上沖我們吹口水泡,迷龍瞧見他兒子就不管不顧了,撒手了小車就去抱。車載著死啦死啦往下出溜滑,壓了不辣的腳面子還停不住。

郝獸醫:“——迷龍你啊你啊你啊!”

我蹦上去,我和小醉、郝獸醫合力才把那車穩住。迷龍嘴都懶得回,把他兒子頂在腦袋上癢癢肚子,雷寶兒一邊笑著一邊在他臉上添新的腳印。

迷龍:“叫爸爸!”

那是某種程度上的炫耀,因為雷寶兒立刻很流利地:“龍爸爸!龍爸爸!”

迷龍得意地瞧著我們:“瞅瞅。我大兒子!……”

我們不知道他要說什麽。因為我父親在他身邊,低頭瞪著門檻。猛烈地咳嗽,咳得迷龍都不好意思得瑟下去了。

迷龍:“……我說老爺子,你一向都沒病沒災的呀?……那幫貨打著你啦?咱改天就打回來……”

我父親:“你休要管。”

然後他就繼續咳了個驚天動地,咳得連迷龍老婆都從院裏迎了出來,見了自己丈夫先只好交換個眼神,她訝然地看著我們這奇怪的一行,但我父親是咳得如此駭俗,迷龍老婆只好先扶他過門檻。

我父親:“你也休要管。”

總算是我明白了他那個會意格,巴巴地忙趕上去扶。

迷龍:“咋的啦這是……他那腿腳比他家瘸小子可好多啦。”

我必須表現出感激涕零,這是和解的信號,家父仁慈地免去了我尚未完成的跪罪儀式。

我父親先輕輕地把我地手撣開了,“你那肩頭又是造的什麽孽?”

我:“……小事情,小事情。”

我父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任意損傷,就是不孝——又怎麽是小事情?你那腿你的同僚也告訴我啦,國之危殆,奮勇殺敵,總算是……也算是過得去。”

迷龍把雷寶兒頂在頭上,後者把他一張臉扯得都變形了,他還要玩命地對我做著鬼臉——我可被我老子終於表現出來的關懷感動得差點哭了出來,我摸了摸口袋,那東西在褲袋裏,今天一趟撕扯倒沒失去,我把用油紙包著的錢遞給他。

我:“爹,我的餉金。你和媽買點東西。”

老頭子心安理得接了,看也不看,揣進口袋,倒撫得熨貼:“還不扶我進去?”

郝獸醫、不辣、迷龍幾個總算看完了老頭子的戲,老頭子以比我輕松好幾倍的姿態過了門檻——想必我不在時他總是一蹴而過的——也沒再生什麽事端,迷龍放下了他兒子,他們幾個總算能合力把死啦死啦擡進來。迷龍老婆在迷龍身邊低語。小醉悄沒聲地跟在最後幫著手。

獸醫和不辣蛇屁股忙著把死啦死啦擡進樓下屋安頓下來,我扶著我父親上正堂——我不知道老頭子是拿什麽看東西的,多半是後腦勺,因為他一直沒生什麽事,卻在小醉剛邁過門檻時忽然發聲。

我父親:“這是我家,風月浮萍之人不得入內。

於是小醉剛邁進門檻的一只腳立刻邁了回去,現在她完整地把自己站在門檻之外了。我訝然地看著我的父親,而迷龍簡直是憤然。

迷龍:“這咋整的……不是我家嗎?”

他立刻被他老婆從後腰上狠杵了一下,痛得直叫喚:“就是我家……”

迷龍老婆:“別讓你孟兄弟為難。”

迷龍:“……為難啥呀?他就愛為難……”

於是他又被狠杵了一下。

小醉還是站在門外。我看看她,又看看我父親。

是的。如果迷龍膽敢挑明這是他家,我父親就會馬上吵吵搬家。然後讓我這運交華蓋的家夥當晚再給他變出個家。小醉想走又沒走,因為我們又很久沒見,最近又發生了這麽多變故——最大的變故是我死了一次。

死寂。小醉終於撐不下去,她一直看著門檻,現在連門檻也看不下去了,點點頭就要離開。

於是我轉向我的父親。聲音很大很清晰,是為了讓所有人——尤其是門外的小醉聽見:“她得進來。她是你兒媳婦。”

小醉低著頭,即使低著頭也看得出她的驚駭——是驚駭而不是驚喜。我父親有點瞠目結舌,迷龍也有些瞠目結舌,但和他老婆對了對眼後開始拍他的大巴掌,雷寶兒像猴子一樣像學他這沒正形的爹,坐在石階上也拍巴掌。

迷龍:“噯呀媽呀!當你一輩子要跟你那個小面子扯皮呢,原來你還會說呀?”

不辣:“搞麽子搞麽子?”

不辣從屋裏躥出來,只顧他的好奇,我真替死啦死啦不值。從郝獸醫宣布他沒大妨之後,砍頭只當風吹帽,連迷龍帶不辣就只把他的人事不省當作睡午覺。

迷龍:“麽子?搞麽子也沒你死光棍的事。”他繼續向著我傳經授道:“跟你說吧,要過日子兩個字,我認。再兩字,我敢,再兩字,我想,再兩字,我不討價。我不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