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下第一档案庫(第3/6頁)

至於姓毛,不過是因為島上鼠患太厲害,需要貓神鎮之。久而久之,“貓”“毛”諧音,湖神老人也就傳成毛老人了。

傳說真偽如何,且不去管它。至少歷史上真正的黃冊庫,出於防潮防蟲的考慮,確實是大多按東西朝向修建,前後有大窗通風。這樣可以保證足夠的光照時間來除濕、除蟲。偶爾也有朝南北,這取決於庫房修在什麽方位。

為了能最大限度采光,黃冊也不是簡單粗暴地堆放在庫房裏就完了,設計者為它們打造了特別的設施。

黃冊庫裏一排一排擺放黃冊的木架子,叫作架閣。架閣是一種四面敞開的架子,分層分格,文件分門別類地擱在上頭,一目了然,便於查找。

後湖的黃冊庫裏,每庫裏有四個大架閣。每個架閣分成三層,分為數格,用來收貯档案。架閣特有的敞開結構,可以讓所有藏冊都有機會接觸陽光。在架閣上頭,還有一個斜板蓋,萬一屋頂漏雨,就能順著這個板蓋引至地下,避免弄濕文件。

黃冊庫的設計者很細心,要求這些架閣必須使用木頭,不能用竹子。竹竿太窄,要打成一個大橫板,得數竿竹片拼在一起。而竹片有弧度,拼接時必然凹凸不平,造成空隙,無法承重。

要知道,黃冊是長一尺三寸、寬一尺二寸的大方本,頁數又特別多,算下來平均每冊得四五斤。十幾冊甚至幾十冊摞在一起,松松垮垮的竹架根本撐不住,只有木材可堪使用。

當然,這些黃冊不能光靠這點窗戶的陽光。管理人員還要定期在每年四月到十月之間把書拿出來放在太陽底下晾曬。三月不能晾曬,因為天氣太潮;十一月到一月天寒風大,對紙張也有傷害。

在晾曬期間,只要天氣足夠好,一次要曬足五天,才能重新入庫。

本來這種晾曬工作,要打造專門的木制曬架。後來官府覺得木制太容易壞,損耗驚人,便改變了做法。他們在每間庫房門口,都用磚頭砌了十個高二尺五寸的小墩,長三磚,寬兩磚,彼此相隔七尺。然後在磚墩之間,架起四根長七尺的鐵棍,黃冊就掛在這些晾衣竿上晾曬。

從現代科學的角度來看,陽光對紙張保存的傷害也夠大的。不過以當時的條件,能做到這麽細致已經算是盡力了。

除了防潮,黃冊庫對於防火也下了一番功夫。

黃冊庫內,嚴禁動火,即使到了晚上也不許點燈,冬季亦不許生爐取暖。庫房裏的地面都要鋪設沙子,上覆木板。這樣既可防火,又可防鼠患。

就連管理人員的廚房,都要隔開庫房一裏開外。

這是洪武、永樂年間的格局。後來到了正德年間,梁洲增設的庫房越來越多了,距離廚房越來越近,主官索性把廚房給移到環洲上去了。每次人員吃飯,都必須從梁洲跑到環洲。這樣做很不方便,但上頭對此絕不通融,甚至還特意立了一塊牌子:“敢有將火過橋者,治以重罪。”

黃冊庫的防火工作,算得上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這麽多紙堆在一處,整整兩百六十多年,居然一次火災都沒有。

硬件的問題解決了,還有一個軟件問題。

這些档案實在太多了,又來自五湖四海,必須有一套科學的排列方式,方便日後檢索。

後湖黃冊庫的庫房,是以東、西、南、北、前、後為名。具體到庫房內的架閣,則以“千文架閣法”做編號。

這是宋仁宗時發明的檢索編號法。簡單來說,就是以《千字文》為批,歲月為次,依序排列。《千字文》裏的一千個字絕無重復,特別適合編碼。咱們現在常說的天字第一號、天字第二號,其實就是這種檢索法的產物。

不過具體到黃冊本身,動輒幾萬冊,千字文系統顯然就不堪敷用了。

黃冊庫的辦法是,先把同一期攢造的黃冊放在一起,然後再按直隸布政司、府、州、縣、裏坊廂、都、圖等一路細分。還要用一長條白紙寫明所屬,夾在黃冊之間。

這種分類,是為了方便地方查詢。後湖庫存的黃冊大部分是裏冊,屬於最權威的原始資料,一旦地方上有什麽糾紛,就會來這裏調閱舊卷,平息訴訟。這是後湖黃冊庫最重要的職能之一。

如果有人——比如說前文曾經提及的那位休寧縣的平民王敘——想要查自己家在洪武二十四年的档案,他該怎麽做呢?

第一期攢造黃冊是洪武十四年,第二期攢造在洪武二十四年。《千字文》有雲:“天地玄黃。”所以王敘要先找“地”字號架閣。

他拿著一張對照表,發現“地”字號架閣是在梁洲前五號庫裏。他打開庫房,走到“地”字號架閣,會看到一摞摞黃冊整齊地排列在木架格子裏,外頭貼著索引條。王敘找了一圈,看到“直隸徽州府”字樣,趕緊走過去,從這一摞黃冊裏翻出標明“休寧縣”的幾本冊子,再找到裏仁鄉呈遞的分冊,翻開裏面的二十七都、第五圖,就能知道自家祖上的戶籍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