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 最後北行(第2/7頁)

膺白嘗言若非日本人肇此大禍,蔣先生口袋裏不小心漏了一洞,將他這一顆棋子漏了出去,他不想再上棋盤。他接到蔣先生上述“元”電後,囑我起稿復電如下:

漢口行營蔣委員長:元電敬悉。國難方殷,何敢自逸,分弟之憂,義不容辭;惟各方形勢不明,事實毫無把握。此事從一方面看,兄去於弟有利,從另一方面看,或反於弟有礙。容稍加考慮後,再行確復。有壬並未來,附聞。郛寒。(廿一、八、十四)

膺白雖然不是一棵了不起的大樹,但是相當招風,蔣先生用他是相當吃力的。電文竟是真話,非只推托而已。汪先生大概要派唐有壬君來,故電末有未來之語。次日又接蔣先生電曰:

莫幹山黃膺白先生:寒電奉悉。兄能北行,有裨大局者甚多,似可不必顧慮。弟頃赴牯嶺,應林主席電召,約汪會談,但汪能否即來,仍無確報耳。中正刪。(廿一、八、十五)

這一年,膺白終究未北行。自此以後,蔣先生時時將駐日公使蔣雨巖(作賓)往來電報轉給膺白,亦囑膺白有機會與日方可接洽之人接洽,見下列諸電:

莫幹山黃膺白先生:梗(廿三)電奉悉。兄下山過滬時,如日方有可與接洽之人,不妨先與接洽,再來漢面商。前日弟曾電告雨巖,謂本莊去,武藤來,新舊更替,如日本當局有稍變方針,借此重謀中日親善之轉機,中國可與迳開談判,囑雨巖設法間接表示探詢,倘日方有誠意,弟可出而辦理此事,但迄未得復耳。中正有秘。(廿一、八、廿五)

莫幹山黃膺白先生:有電諒達。頃接雨巖敬(廿四)電復稱“秋山旅行未歸,俟其歸時,當以尊意間接轉達。軍部雖仍主張承認偽組織,但不似從前強硬,議會閉會後或見緩和。然賓意總求其能取消偽組織,始便於商議其他,否則吾等目的難達,世界大戰亦不能免”等語,特聞。中正宥。(廿一、八、廿六)

上海黃膺白先生:昨接雨巖有(廿五)電稱“賓月余來即本鈞電尊旨進行。吾等惟一目的:一、須日本放棄滿洲,二、須放棄破壞中國統一政策。現荒木等對第二點已同意,並願援助我公統一。第一點頗感困難,或須向聯合國各方同時並進,始易奏效。現賓仍積極進行,務求十一月前得一結果”等語,特聞。中正感秘。(廿一、八、廿七)

上海黃膺白先生:致暢兄函夾密電已閱悉。鈴木如來,誠關重要,請視其表示之誠意如何,善為應付,仍照原定方針進行,不必顧慮。(國聯)報告書意見,弟擬俟南京及各方討論結果匯齊後再行決定,屆時當另陳商榷,卓見盼開示。中正尤秘。(廿一、十、十一)

八月廿七日的電已經拍到上海,因膺白正擬應召赴漢口,我留山未曾偕行。這幾個月來,膺白為山上住民公益會,山下莫幹小學,上海的新中國建設學會,忙得少有余暇,常在奔走之中。在山“奔走”二字是名符其實的步行。為學會,許多書籍和文稿,他都仔細過目,有的須自起草,我即偶然幫忙,並不省他的力。他久已不見日本人,日本人之狂於“自忠其國”,而昧視“人亦忠其國”的態度,見之令人寡歡。政治圈內蔣先生的左右對膺白猜忌,反蔣的人更連帶存惡意,造起對外謠言來,總有膺白一份。常識以外無稽之談,正為中國人缺乏對外常識故,很易亂社會觀聽,連中國人亦不解“人亦愛其國”之義。我實在希望膺白不要再問中日之事,免去“無益於國而徒自增苦”不必要之責任。致全力於學會和公益,雖涓埃無補於事,總亦稍盡心力。在家庭言,這些事我均竭力隨喜,頗似民國七八年在天津寫書時,是我們生活中最有意義的一段。以個人言,我是提到日本而恐懼的人,上述膺白為濟案所受內外刺激,我所感覺並不比他少。我的度量不如他寬,然對此,我不但自藏其刺激,還須做得十分泰然以安慰他。當時我是僅僅三十幾歲的人,與他常住在山上,從來沒有一次他不想回上海或到杭州而我一個人提議要下山入城的事。我剛剛費幾年之力,感謝我們有一點藏書,磨練成功了另一種積極自處之道,見膺白又將為國為友而“入甕”,我是十分不自然的。這是我們上山以來幾年中,第一次我沒有跟他同行返滬。

事有湊巧,廿一年八月底膺白過滬赴漢之際,何亞農君來言,有日人內田敬三由東京來,托一劉石蓀君輾轉訪他,他正北行來返,內田在滬坐待。何並不認識內田,見面始說出此來為鈴木貞一送信,鈴木要來訪膺白。膺白不識內田與劉,何君則曾任廿三師參謀長。民國十三四年我們在北京時,鈴木系日使館駐在武官松井之副。段執政時,張作霖入京,時國民軍之勢日蹙,一日鈴木來吾家,突然獻非常之策言“張作霖可以殺也”,膺白拒不令其辭畢。膺白向來反對不擇手段之舉,對外人更存戒心。不久吾家出京,後又南歸,不聞其人已久。日本政變前,鈴木曾居歐洲有年,此時系法西斯組織中重要分子,為荒木首相所親信,人言其足以左右極右派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