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九一八”沈陽霹靂

在莫幹山住到第四個年頭,我們已習慣“靜”之樂,而少感“寂”之苦。年年十一月下山,在杭州訪晤親友,遊覽西湖,到膺白的三哥叔汀家,探望大哥,然後返滬度歲,習以為常。民國二十年(一九三一)我們忽然提早返滬,為九月十八日沈陽變起,日本軍占領我東北,這是大大的國難臨頭。消息得自九月十九日上海市長張嶽軍先生電告,電曰:“昨晚東北軍與日軍在沈陽沖突,日軍乘機占領沈陽,事態極為嚴重。”

膺白已經漸漸的與當局疏遠,函電務少,對嶽軍先生亦然。他自己有詩句“隔院著花不可攀”;私交盡厚,分際應嚴。尤其上海市政府裏舊人甚多,他在滬之日,自市長以下,不免常常要來看他。為彼此方便,他甚至提早上山,延遲返滬。

這年的夏天,李曉垣先生自動到山做客;李先生在津在滬做吾家客不止一次,吾家上下大小都歡迎他隨便而又與人無犯態度。這次他的來山,情緒稍有不同,略帶些自質意義。閻、馮之戰,他與閻系同學,與馮有民十三(一九二四)國民軍關系,最後曾不遠千裏赴晉勸慰,因此閻、馮敗後,他被點嫌疑。無論如何,膺白絕無反中央、反蔣之事,這點,中傷他的人,亦造不出謠言。與膺白共處,態度自明。下面是十八年(一九二九)八月五日李先生從山西晉祠來的一封信,信中“百兄”為閻錫山,“煥兄”為馮玉祥,所言“往事”即濟案;剪報則解釋當時馮之態度,鄧哲熙、韓復榘、石友三俱是馮的部下。所雲《今天新報》亦附於下。

膺兄惠鑒:別後瞬逾數月,時以為念,近維動定佳良為頌。聞滬上熱度頗高,想此時正與英嫂避暑山中,在萬竿綠蔭之下領略風趣也。弟本在香山習靜,隨緣而至太原;爾時風雲正急,又親聞災區慘狀,竟為悲願所驅使,馳行千余裏,以佛說說煥兄,煥兄知舊友非挾他意而來,立允放下一切,此未始非佛法因緣也。煥兄語弟,十三年冬本已約兄遊日,願竟未遂,此時兄遠處東南,恐難偕行,遂約弟東渡以遂昔日未竟之志,弟以義不容辭慨然允諾。本擬抵太原後即可首途,嗣因百兄被留,展期三月。現百兄忙於編遣,煥兄暫憩晉祠醫治宿疾。弟固隨遇而安者,有人邀至北平,即在北平修法,現閑居晉祠,地頗幽靜,泉石勝境亦不多得,即留在此間修法,幸尚無一日間斷,足慰厪念。在華陰時,曾以往事面詢煥兄,何不對兄明規,而在暗地責毀良友,渠聞之殊為憤慨。其所述當時情況,與鄧君哲熙近日致《今天新報》之函略同。頃披閱各處報紙,見此新聞一條,頗觸舊懷,特為裁下寄上一閱。吾人處世數十年,不過如空中之鳥跡,若有若無,僅存印象,兄閱後亦不必縈懷也。煥兄經韓(復矩)、石(友三)之變,態度轉趨消極,對舊友愈深感念,特於兄尤然。聞今年四五月間滬上修法同人,已有數十人成就,兄修法未間斷否?若法未學全,滬上當有代授者。此為吾人根本問題,此外一切世事,雖一時轟轟烈烈,不過如夢幻泡影,轉眼即空耳。弟在此頗閑適,擬俟秋涼略加精進,或當有少許進境也。兄近狀如何?至以為念,暇祈略示一二為荷!專此敬頌暑安,嫂夫人安好。弟曉圓上。

十八年八月五日

北平《今天新報》代論(十八年八月一日)郭增愷

本報第一版社論,《作者致王儒堂先生一封公開的信》中,曾有以次之語:“昨歲八月,走方漫遊皖蘇,某日至寧,值故人包志拯兄,悉先生將於次晨十時,長國民政府外交部。時黃膺白先生以濟南慘變,離職適滬。馮先生倡議於先,蔣先生裁可於後,因之先生得為黃之繼,當其時之巨艱大難矣。”孰知此短短幾句,乃大與事實違。茲特據關涉者來書及告語,聲明更正。

增愷先生大鑒:頃於七月十三日北平《今天新報》,獲讀先生致王儒堂先生書,其中關於儒堂先生繼黃膺白先生而為外長之記載,與事實不符。查去歲五三慘案發生後,蔣先生與馮先生會於豫東之李壩集。蔣先生當謂“膺白外交辦失敗了,一般老先生均不滿意,中央擬以儒堂繼任外長”,征詢馮先生對此意見;馮先生答稱“弱國無外交可言,若無實力為後盾,無論誰去辦外交,均難有成績。膺白、儒堂都是多年老友,個人對此,無絲毫成見,應請中央主持”雲雲;此當時蔣、馮兩先生會談之經過也。哲熙朝夕追隨馮先生,關於此事耳熟能詳。先生致王儒堂先生書中,謂“王先生繼任外長,系馮先生倡議於前,蔣先生裁可於後”雲雲,顯與事實不符,應請先生自行設法更正。又馮先生現系下野之人,對於實際軍事政治,略未過問,亦毫無表示,嗣後關於馮先生之言論行動,亦請根據事實,慎重記載,至所盼禱。專此順頌暑祺。鄧哲熙拜啟。(十八、七、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