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 攝政內閣

國民軍進北京城,曹錕去位,曹去以後如何維持暫時的局面,是當前不可緩的問題,而事先卻未計議過。歷來膺白與馮煥章談論,只涉及大體的國事,沒有聽見過他自己對中央政權的意見,膺白更是一向只言政治,不言政權。此次在馮出發赴古北口以前所約,只有兩點:反對內戰;與完成辛亥未竟之功。如何完成?亦僅抽象的一句話。膺白在高麗營所見預擬的通電,系針對吳佩孚,是誰手筆?未曾問過,我未見其內容。膺白所擬的國民軍三軍通電,馮完全同意而後發。馮雖系苦學出身,是北方當過局面的人中,文字通順的人,了解自己發電的內容。分析國民軍通電內容:一、國家建軍為禦侮,非自相殘殺;二、執政者應促進和平,與民休息;三、國民軍為弭戰主張,而將為國為民效用;四、如有弄兵好戰,殃吾民而禍吾國,為縮短戰期,不恤與之幹戈周旋;五、至於政治問題,由全國賢達會商補救之方,共開更新之局。簡言之,國民軍是反內戰,以武裝求和平,軍隊應屬於國與民,政治則待公開商討,沒有成見。膺白的心理和願望是如此,而馮亦是首肯的。

膺白本是閣員,不必依附國民軍以增祿位。他的官興不濃,在中國做官,第一是敷衍人事,這是他最不擅長,最以為苦的一件事。這次單槍匹馬,過著緊張生活很久,很需要休息。直系的人很忠厚,許多人雖系新交,沒有對不起他私人,亦殊心有未安。在事先我們討論到未來時,他常常表示,事成以後,決不擔任政府的事,以明心跡,這亦是我所最贊成的風格。以膺白為國之忠,自處之淡,他效力的路子很寬,大可“有所為”“有所不為”,自由選擇其工作。這些,我們二人在園內散步,談到而同意,不止一次。

國民軍三軍:一軍馮玉祥,二軍胡景翼,三軍孫嶽,在北苑會商:曹錕退位後,目前最簡單的方法,是暫由現內閣攝政。第一個商之現任國務總理顏惠慶,顏不肯,且辭總理職。在馮玉祥《我的生活》書裏,記有:事先很想與顏合作,曾試探幾次,而顏不搭嘴。書中所記其他方面事實,角度亦有不盡恰合者,究竟如何不可知。當時顏既不肯,直系的閣員隨曹以去,剩下的只海軍部李鼎新,與教育部膺白二人。先商膺白,膺白不願,遂請李,李已經答應,忽然變計,於是膺白不能不擔任。吳佩孚撤前方之軍,以與國民軍作戰。使馮軍自古北口歸來之後隊,不得不越過北京而向京津之線迎敵,膺白更義不容辭須積極地為國民軍支持後台。攝政內閣在倉卒中組成,於十一月十日成立,全體名單如下(有者系在京且到任的人):

國務總理 黃郛

外交總長 王正廷

財政總長王正廷(兼)

交通總長黃郛(兼)

海軍總長杜錫圭

陸軍總長 李書城

司法總長 張耀曾

內務總長王永江、次長 薛篤弼代理

教育總長 易培基(署理)

農商總長王乃斌、次長 劉治洲代理

參謀總長李烈鈞

實際這個攝閣共五個總長,兩個代部的次長,七個人所維持。參謀部之李烈鈞在南方,得電即坐船北來,未到而攝閣已辭職,他後來往張家口為馮氏客。二李均同盟會丈夫團同志。張耀曾做過司法總長,是法制專家,辛亥舊識。王正廷是在京幾位外交家之一,因中俄會議誤會,賦閑在家,亦屬辛亥有關的人。膺白請李石曾先生繼其本職教育部,石曾先生薦易培基自代,易先生與膺白系初識。薛篤弼、劉治洲二位皆馮舊屬。薛早在顏閣代理內務部,膺白曾詢馮,擬以薛真除,馮言:“子良年不過三十,前途正長,勿乘一時。”閣員中不論膺白新知舊識,馮未曾推薦一人,已在閣之舊屬亦未許進階。在人情上膺白甚為老實,而馮當時實亦極力抑制自己部屬的。

攝政內閣第一件事,做得幾乎起大風波,是修改清室優待條件與溥儀出宮。清帝移出宮禁,本屬民國元年(一九一二)原條件中的事,民六(一九一七)復辟,更可為取消優待條件的理由。出仕民國的清朝遺臣,心存對故主的不安,要民國之民代償這份缺憾是不合理的。亦有民國武人政客,貪圖從廢帝給他們封建心理上一些升華,更足以滋長廢帝野心,而於民國不利。民國財政困難,元年條件中之優待費每年四百萬元,積欠未嘗照付,清室實亦未得實惠,以出賣古物維持局面,徒為一班寄生蟲從中利用,於民國於清室兩虧。故修改條件至可以照行的程度,是切實辦法,而非過分。攝閣任內,其所訂之優待費是照付的,在那時財政十分艱難之中,攝閣守信義,未絲毫延宕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