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2/6頁)

吳尉文睡意蒙眬中翻了個身說:“渭南無須停泊。”

船在夜色中繼續順水而下。武師王堅、秦甲、劉炳文等都是第一次乘船順渭河水道東行,一心想知道沿河風光到底與江南水鄉風光有何不同,自鹹陽起航後,便聚在甲板上談笑風生,指點沿河所見,當得知吳尉文要船夜航時,王堅不由得擔心說:“渭河上夜裏行船,船老大也夠膽大了吧?”在鹹陽碼頭上船前,他已經問過幾個船老大,他們告訴他說:“沒啥急事,最好別在夜裏行船,因為渭河主航道變化大,夜裏無法觀望到航道前邊發生什麽變故,一旦大意,就可能釀出事故來。”

渭河每年雨季泥沙含量大,枯水季節主航道水深在二到三米之間,載重量一百擔的大船可由鹹陽直抵山西風陵渡,然後乘船出三門峽至大海或通過漕運駛入運河故道。雨季河水升漲,主河道可行載重二百擔大船,五十擔以下船只,一年四季可行。因此,渭河便成為一條連接東西的暢通水路。陜西船到山西風陵渡後,向上逆行可至黃河壺口,下行可順黃河而下,至洛陽古運河再下江南。只是黃河水急灘多浪惡,船過三門峽更是險情叢生,多數船家除非萬不得已,一般由陜至風陵渡後便不再逆行或順黃河水而下。吳尉文選擇水路至山西永濟的方案,是想先巡察山西永濟、運城鐵木與鹽務經營狀況後,再從陸路直奔河南陜縣進洛陽,入運河至鎮江,然後到南京、揚州、上海,再逆長江至武漢入川到重慶,下成都,走劍門翻秦嶺到寶雞,返回安吳堡。如此安排,是為了少走彎路,減少鞍馬之苦。畢竟他年過花甲,在一年多時間裏走完萬裏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盡量少消耗體力,保證安全往返一遍,是頭等的問題。

常言道,百密難免一疏。吳尉文盡管想得周到,準備得也夠周全,但卻忽略了走水路危險一旦發生,後果卻比陸路要嚴重得多。因為水火無情,是人完全無法預料的事。

王堅對夜裏行船提出異議後,船老大說:“王武師無須過慮,渭南過後至風陵渡河段,水深灘平,順水船無大礙。”

王堅難以說服吳尉文改變決定,只得回艙倒頭睡下。船在夜裏緩緩順水而下,大約三更時分,河道裏突然風起,船一下陷入逆風而行,船速更慢了。船老大見船工們撐竹篙非常吃力,無奈才在一河灣裏落帆停泊。

第二天一早醒來,吳尉文發現船停靠在前不著村後不靠店的河灣裏,有點納悶,問船老大為啥落帆停船,船老大指指揚起的沙塵說:“半夜裏起風,船頂風行駛,船工們難以持久,為防不測,我才讓停泊過夜。”

吳尉文上得甲板,向河兩岸看了看,只見河道裏沙飛塵揚,風呼呼地響,才知船老大所言非假。

船在河灣裏等到風停,已是第二天早飯過後,再次起航時,王堅等人已失去了觀渭河兩岸景致的興趣。

船老大陷入了困惑,一夜的東南風像給春寒料峭的原野鼓了一把勁,為原本還顯睡意的大地披上一層淡淡的勃發向上的綠色春衫;本來在薄冰下流動的河水,此時也掀開寒徹肌骨的冰衣,讓混濁中泛著黃白色泡沫的浪濤,抽打著船體,水流速度明顯變快。一望無際的蘆葦灘把寬達十數裏的渭河緊緊擁抱在懷裏,空中不時飛過長鳴北飛的雁群、翺翔的蒼鷹、成雙成對的喜鵲、永遠喳喳嘰嘰叫個不停的灰雀。寸步不離河灘的鸕鶿和野鴨,則成為蘆葦叢中的大家族,把春天的喜悅告訴東往西行的船只遊人。但此時船老大臉上並無喜悅流露,他鉆進很少進的貨艙,不停吆喝著正蹲著趴著堵塞船底裂縫的船工們:“手腳麻利點好不好?幾條裂縫若不能及時堵住,把貨淹了,你們還吃個屁!”

船底出現的裂縫船老大也感到莫名其妙,停泊河灣時,船體並未受到外力沖撞,航行中也未遇到什麽麻煩,船剛剛維修過不久,裂縫突然出現豈不是碰見了鬼!

一張張裹了油膠的灰白色麻紙被船工們用鉤刀塞進裂縫裏,然後在上面壓上鎮艙石。水終於停止湧進船艙時,船老大長長籲了一口氣,掏出手帕來擦拭額頭沁出的汗珠,對船工們說:“艙裏積水弄幹凈後,把貨物重新垛好。”

吳尉文並不知船艙底部發生了什麽事,一如上船後的心平氣和,和王堅、秦甲、劉炳文在船艙裏搓麻將耗磨時間,而賬房先生和其他人都在通艙裏玩花花牌。船在蘆葦夾著的河裏像是一片樹葉漂動著,幾只小船超過永安號後,很快便消失在視線外。

永安號船艙底的裂縫並沒被徹底堵死。船工第二次報告船老大時,船老大一臉怒氣,罵道:“一個個都變成了廢物,連條縫也補不好,光能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