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送女留學(第3/10頁)

查理關心的是怎麽把靄齡送到佐治亞州。步惠廉說,他們全家第二年5月要回國休假,靄齡可以跟他們一起走。

靄齡開始計算出行的日期了。當漫山遍野的冬色逐漸退去,春天姍姍而來的時候,她已經收拾好了行裝。步惠廉計劃帶著全家人於5月28日乘太平洋郵輪公司的“高麗”號輪船離開上海。查理也給靄齡定了這條船的票,然後他又去葡萄牙領事館付了一筆“特別費”,給靄齡買了一本護照。這本護照與查理1895年買的那本一模一樣。他聲稱自己出生在澳門,因此按照父母的國籍,靄齡也算是葡萄牙公民。這在當時是常見的,也花不了幾個錢。查理希望這至少能在名義上給女兒提供一些保護。

乘船啟程的那天,伯克夫人的身體並不是太好。她患傷寒剛剛痊愈,身體非常虛弱。盡管如此,他們還是一起登上了“維多利亞”號小艇,沿著黃浦江行進約一個半小時,到達位於長江的深水碼頭。靄齡跟伯克夫人以及與她的小兒子同在“高麗”號的一間特等艙裏,步惠廉和另外三個大點兒的兒子在另一間特等艙裏。

宋家人只在虹口的家門口跟靄齡道別,沒有一起送她上船。只有查理一人帶她到碼頭,然後一起坐上小艇。“高麗”號十分敞亮,它的注冊地是美國,船主也是美國人。作為20世紀初西方智慧的象征,“高麗”號可謂是一座反差強烈的水上宮殿:它的船艙裏載有538箱氣味濃烈的鴉片,甲板上則坐著一群剛剛培訓完畢的傳教士。在這個悶熱的5月裏,他們渾身上下大汗淋漓,手裏抓著《聖經》,身體卻熱得不停地扭來扭去。他們眼睜睜看著查理坐著小艇離開了“高麗”號。

查理揮手告別的時候,靄齡抑制住了自己的情感。再次見面要等到兩年之後了。她站在遊步甲板上望著父親漸漸遠去。此時的她梳著一條又粗又長的大辮子,頭頂和辮梢各紮了一個黑絲綢做成的蝴蝶結。要不是因為自己是個女孩子,再加上母親的一再要求,她才不會紮什麽蝴蝶結呢。她身穿一套西式女裝,這是上海的一位名叫J. W.克蘭的監理會教徒為她縫制的。此時,西方的地平線上正傳來隆隆的暴風雨聲。直到最後,她才拿出了一條手絹。一直站在她身旁的步惠廉意識到,靄齡哭了。

對坐在頭等艙裏的乘客們來說,去日本那三天的航程可謂平安無事。靄齡是頭等艙裏唯一的一個東方人。但就在抵達神戶的前一天,坐在統艙裏的一位中國人生病死了,船上的大夫說是死於急性肺炎。然而,在神戶登上“高麗”號的日本檢疫人員卻持不同看法。他們認為這是明顯的黑死病症狀。

日本人被黑死病嚇得要命。他們要求“高麗”號在駛往橫濱之前,必須從頭到尾消毒一遍,船上的每個乘客也都要上岸,浸在一種藥力強勁的藥水裏“洗個澡”。生病的伯克夫人也不能例外。

步惠廉提出抗議,他的太太是個大病初愈的病人,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然而,跟那些日本官員爭辯毫無用處。

第二天,伯克夫人跟其他人一樣穿上舊衣服,步履蹣跚地來到檢疫站的浴室。在這裏,男女被分成兩撥,然後被帶到裏面。浴室裏擺著一個個盛滿藥水的木盆,乘客們脫下衣服,站在盆裏,有人便開始把熱乎乎的藥水澆到他們身上。等待衣服消毒的時候,他們每人被發了一套棉布和服穿在身上。等到返回船上,伯克夫人開始發起了高燒。

在神戶待了10天後,“高麗”號終於再次起航,前往橫濱。此時的伯克夫人已經病得不能動彈。心急如焚的步惠廉趕忙聯系帶她上岸,到橫濱綜合醫院進行搶救。他先坐著馬拉救護車把伯克夫人送到醫院,然後又回來接他的孩子們。他們無法繼續前行了,至少目前如此。

步惠廉向靄齡解釋了當下面臨的情況。靄齡必須要準時到達梅肯,她要趕上秋季學期的課程,步惠廉不想耽誤她的學業。靄齡說她願意自己一個人去。同船的還有一對監理會傳教士夫婦,他們跟步惠廉是朋友,答應幫他照看靄齡。事情就這樣解決了。步惠廉又回到醫院,跟孩子們一起照顧伯克夫人。

靄齡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離開日本幾天後,伯克夫人走完了她與病魔鬥爭的道路。1904年6月30日,在她39歲生日剛過去一個月後,伯克夫人離開了人世。步惠廉和孩子們把她葬在了橫濱。

與此同時,“高麗”號仍然在駛往檀香山和舊金山的途中。後來,靄齡曾難過地跟步惠廉提到,那時候她感到非常孤獨,便到下面的船艙裏去找那對傳教士夫婦。快到他們艙門口的時候,靄齡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離開這樣一個地方真的是一種解脫,”那位女士說道,“我真是煩透了那些肮臟的‘中國佬’和那些可惡的日本佬。真希望能在家裏多待些時間再見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