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少離家(第4/15頁)

19世紀後半葉,為了躲避太平天國運動引起的戰亂,成千上萬的南方人移民到了美國。他們當中大部分人不是苦力出身,而是技術熟練又有自己抱負的工人。他們自己出錢買船票,並且還有足夠的錢財以供定居美國之後的花銷。在美國,鐵路工頭雇用他們與歐洲移民一起幹體力活。相比而言,這些“來自‘天朝’的中國人”工作起來更賣力,而且很少抱怨。於是,在很短的時間裏,中國勞工在中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員工比例就達到了80%,鐵路鋪設的速度也突飛猛進。隨後,南太平洋鐵路公司、北太平洋鐵路公司和加拿大太平洋鐵路公司都開始雇用中國勞工,最苦最累的活都安排中國人去幹。比如,把工人裝在柳條筐裏從懸崖峭壁上吊下去,在堅硬的石壁上開鑿路基。中國勞工的薪水比白種人勞工要少1/3,且食宿自理。加利福尼亞州州長於1865年給總統安德魯·約翰遜的一封信中曾這樣寫道:“沒有他們(指中國人),要想在議會規定的時間內完成這一宏大國家工程的西部路段是不可能的。”

查理遇到的這位舅舅當時在加利福尼亞州只待了很短一段時間,然後就搬到了新英格蘭。他很有商業頭腦,又吃苦耐勞,不久就攢夠了錢,自己在波士頓開了一家店鋪,專營各種中國貨。這一次,他衣錦還鄉,回老家小住了幾日,正準備返回波士頓,途中在爪哇換船時趕巧遇到了查理。他建議查理跟他一起走,坐船繞過半個地球到那個中國人稱為“福山”的神奇國度。這個建議對於比他更為務實的查理來說,實在是太有吸引力了。於是,就像伏爾泰筆下的贛第德和潘格洛斯一樣,查理跟著舅舅一起出發了。多年後在給父親的信中,查理寫道:“我在東印度群島與哥哥分開了。”

從爪哇赴美,需要從位於爪哇島西端的阿涅爾港坐船。運輸茶葉的船只在那裏最後一次補給淡水和食物之後,便會快速西下,穿過印度洋,繞過好望角,前往倫敦或波士頓。很顯然,查理和那位舅舅應該是在1878年的春天乘船趕赴美國,因為他們到達波士頓的時間是當年初夏。

1878年的波士頓已經不再依靠海運和與中國進行貿易來獲取財富,雖然如此,海邊遍布紅磚瓦房的波士頓港依然錯落地停泊著各種大型船只。內戰已經改變了這裏的一切,以前積累的財富現在大都投到鐵路建設、面粉加工和制鞋等行業。新興工業的興起引起了勞資糾紛,退伍軍人和歐洲移民要求增加薪水,改善工作環境。受內戰余波的影響,經濟逐漸蕭條。1873年,經濟大衰退的浪潮導致一萬余家公司倒閉。在這種情況下,資本家們無法容忍工人罷工,他們的對策就是從西部各州招收華工,查理的舅舅趁此機會來到了波士頓。

當時在波士頓,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中國人住在查理河對岸的坎布裏奇。他們都是公派赴美接受西方教育的中國富家子弟,其中有兩個幸運兒,一個叫溫秉忠,一個叫牛尚周(用西方人慣用的方法,寫成B. C. Wen和S. C. New)。溫秉忠和牛尚周都來自上海,他倆有一種奇怪的特點,那就是兩人的飲食起居、言行舉止等幾乎一模一樣,就像彼此的鏡子一樣,即便是姓名的拼法也很相似。因為這種特點,他們得到了吉爾伯特和沙利文先生的垂青。他倆終生都保持這種古怪的習性。回到上海後,他倆娶了兩姐妹為妻,還一起保媒,讓查理娶了他們的妻妹,從而三人結成連襟。此外,他們都獲得了差不多一樣的財富和官位,還一起致力於在中國出版第一批西方教材。他們倆對中國現代史及宋氏家族的崛起產生了間接卻又深遠的影響。

溫秉忠和牛尚周是以官派留學生的身份來到美國。這個中國教育代表團由一個名叫容閎的廣東人組織成立。容閎是第一個從美國大學畢業的中國人。在耶魯大學學習期間,他就下定決心,今後要通過選派有潛質的中國幼童到西方各個學院和大學留學的方式為祖國的變革做出貢獻。1871年,清政府批準了他的計劃,來自上海的溫秉忠和牛尚周加入了官派留學生的行列。

在1878年的冬季,他倆經常到查理工作的店鋪,一邊喝茶一邊探討如何利用西方模式改造中國。

他們逐漸對查理產生好感,便督促他去學個有前途的專業。後來,他倆又慫恿查理去向舅舅提一下想上學的想法。查理的舅舅是個極為現實的人,只關心日常實務,聽說查理要去尋求更好的前程,而不是準備接他的班,他非常惱火,斷然拒絕了查理的要求。於是查理開始醞釀出走計劃。

1879年1月,即距離查理離開東印度群島不到一年的時間,他最後一次向舅舅提出上學的請求,還是沒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