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只為己,天誅地滅(第5/6頁)

這是怎樣的詛咒啊……

拋開這件事的真假,王安國和鄭俠之間有來往,這盡人皆知,都是因為他們太瀟灑,太倜儻了。話說王安國一直用心良苦地拆自己哥哥的台,拆來拆去沒效果,所以對能拆他哥台的人極其欣賞。

《流民圖》事件之後,鄭俠某次上街,正遇上王安國騎馬出門。騎得高,看得遠,王安國先看到了鄭俠,立即眼前一亮。

他在馬上舉鞭示意,深施一禮:“君可謂獨立不懼!”

鄭俠的表情很遺憾:“我也不是不得已。想不到宰相被小人所誤,到了如此地步。”

“不,”王安石出人意料地反駁了,或許他這時才想起來那是他親哥哥。他說,“我哥哥做官,總是忠貞不二,他認為作臣子的必須要為朝廷當事,有成績歸陛下,有怨恨自己承擔。這樣才是盡忠於國家,所以現在九州四海之怨,都集於我兄長一人之身。”

鄭俠冷冷一笑:“你說得古怪。我從沒聽說過皇帝是堯、舜,臣子是夔、契,九州四海會有那麽多的怨恨。”這時滿大街的人都在聽著,不由得一齊點頭。

好啊,鄭俠說得好啊,有道理!

這段談話,把王安國和鄭俠栓在了一起,這就是罪證,他們是同黨。可仍然不夠,馮京還逍遙法外呢。再想辦法,呂惠卿從鄭俠的第二封奏章裏看出了破綻,那裏面除了民間疾苦之外,還談到了些宮廷內部的隱密事件。

呂惠卿找到了神宗,說這很奇怪。像青苗法、免役法、市易法等等,都是舉國皆知的事,鄭俠知道不奇怪。可宮廷內部的事鄭俠是怎麽知道的?我得到了確切消息,是馮京告訴他的,副宰相指使他人誹謗皇帝,不信您把鄭俠召回來問問就知道了。

鄭俠走到了半路被押回來,三堂會審,揪出了鄭俠的門人吳無至,和集賢校理丁諷。就是這兩個人給鄭俠和馮京來回通信。

這四個人無一例外,都被貶到外地。鄭俠最慘,在英州編管,人身自由都沒了。馮京被踢到四川,瞬間之間從官場頂峰跌落到劍門關外,徹底歇菜了。

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呂惠卿做到了這些,實在讓天下人都悚然發抖。什麽是狠人,這才是。與之相比,王安石實在是傻得很憨厚,善良得太懦弱,根本不像個政治家。

好戲還在後邊。

呂惠卿一刻都沒有停息,借著威懾天下的氣勢,他迅速提出了自己創立的新法——手實法。這個法充分體現了呂惠卿既精明又強悍的本性,讓全天下的百姓都別想逃過他的眼睛。

手實法是免役法的一個補充。免役法裏根據宋朝的九等戶籍,規定每等人出多少錢可以免除徭役。可是家產隨時變更,不好統計。那麽就來個徹底的統計。手實法規定,由中央政府定下來每件東西值多少錢,然後進百姓家裏查到底有多少東西。

這樣每家每戶有多少家產就一清二楚了。

有了資產總數後,國家取息是“逢五取一”,也就是20%。在這裏我得承認這實在是太高了,在各種稅息之後,再取20%,這是個官逼民反的數字了!

但是在呂惠卿的頭腦裏,還有辦法讓這個法迅速實行,家家戶戶爭著搶著的實行。因為有威逼,還有利誘。手實法規定,誰家隱瞞了數字,被別人告發的話,以隱瞞數字的三分之一獎賞……誰家有仇人的話就得小心了,這是公報私仇的最佳時機。

此風一漲,不知民間會有多少仇恨滋生。

截止到這裏,呂惠卿打擊了異己,有了自己獨創的業績,不知不覺間他完成了角色的轉換。連神宗皇帝都沒有預料到,他這樣快就達到了兩個目的。

第一,首相大人害怕了。韓絳萬萬沒料到會有這樣一個副手。呂惠卿充分發揮了參知政事這個官銜的本來面目。它本身就是趙光義用來制約首相權力的。這時和呂惠卿同等職位的馮京倒了,每天辦公時,韓絳無時無刻都在呂惠卿的壓力之下。

他如芒刺在背,可是無可奈何。

第二,呂惠卿身邊迅速地聚籠了一大群親信,形成了自己的勢力。這些人本來都是王安石的手下,變法集團內部的主力。

這不用他刻意去拉攏,官場就是這樣的奇妙,只要你在贏,在迅速的攀升,達到了能代表一群人利益的位置,那群人自己就靠過來,變成你的親兵。

在這裏,有件小事要提一下。強者運強,在一個人走宏運的時候,什麽事都會得利,哪怕是古代最怕的火災。

這段時期內宋朝的皇宮裏起了一場大火,火場中心在三司。當時烈焰騰空,1800余楹的房子付之一炬。楹,古文裏“列”的意思,知道火有多大了吧。神宗皇帝都被驚動,他擔心會不會舊事重演,像他太爺爺宋真宗那樣,一場大火把內庫都燒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