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多面司馬光(第4/7頁)

這是講課嗎?這是公開辯論會,請看實況轉播。

這一講的內容基本規範在《周禮》,這好理解,什麽都要返本溯源嘛,周朝有孔夫子都崇拜的聖人周公旦,看看人家當初是怎麽規定“先王之法”的。

呂惠卿說,根據《周禮》,先王之法有一年一變的,是每年正月的布法象魏(在宮庭外的大門上公布法律);有五年一變的,比如周王巡遊天下,到處視察;有三十年一變的,是刑法的輕重緩急;還有百年不變的,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等人倫秩序。

通過呂惠卿的話,我們可以看到,他起碼是在用人類的語言來交流,就算周禮這種傳說中的禮法真的存在,也得有個不斷完善、各有適用的過程。

可是司馬光就能把這些都抹平,要說一個人的才學、名望真的是非常管用的,達到了一定程度,就成了真理的化身。請看司馬光的答辯。

——布法象魏,那是公布舊法(都是?肯定?);周王巡遊天下,到處視察,為的正是檢查諸侯們誰變更了禮樂,改動舊法的,發現了一律處死;刑法,新國用輕典,亂國用重典,這只是輕重不同,不是講法律本身的變法。呂惠卿區解經義,實在可笑。

接著他開始發動群眾。

——陛下,現在公卿、侍從都在這裏,您可以問問他們,國家的秩序己經敗壞到了什麽程度。本朝規定三司省管理天下財賦,不稱職可以罷免,但宰相不可以過問它的運作。現在設立的制置三司條例司是怎麽回事,宰相要用道德來鋪佐人主,怎麽可以用“例”?如果用“例”,宰相豈不成了胥吏?聽說最近又要成立設置看詳中書條例司,這又是為了什麽?

底下的眾位大臣歡迎雷動,異口同聲:頂司馬光,頂司馬光!

呂惠卿對此準備不足,百忙之中回了一句。“司馬光譏笑朝廷,譏笑臣是條例司官員。”他說對了,司馬光的譏笑全面展開。

——改革就像修房子,一定得有良工美材才能動工。可現在變法的這些人,兩者都談不到,臣擔心朝廷會露雨(今二者皆無有,臣恐風雨之不庇也)。

截止到這裏,拋開各自的道理到底是誰對,先看看交流的誠意。呂惠卿不管以後是什麽名聲,他開講以來一直都在說道理。司馬光呢?先是攻擊國家職能部門的合法性,進而否定同僚們的工作能力。

請問一個政府職員,有什麽權力說別的同志是廢物?大家都是人,你憑什麽高高在上,認定別人不是“良工美材”,注定了辦不成事?這不是什麽正義感超高,或者聖人指數過人,回到大家都是人類這個基本衡量點上,這是人身攻擊!

說到人身攻擊就有趣了,宋史裏的記載是,下面輪到呂惠卿發言,未來的無恥奸邪變得惱羞成怒,他氣急敗壞用別的言語來抵毀司馬光,其惡劣程度讓皇帝都看不過去了,說“相互辯論是非而已,何必如此!”

想必呂惠卿真的說了特別不要臉的話了,但為什麽史書裏半點都沒記錄他到底說了什麽呢?以後來的“君子”們對他打壓鞭笞的程度,這都是最重要、最生動、最切實的證據啊!怎麽能忽略呢?

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呂惠卿根本就什麽都沒說,或者說出來的話是保守派、司馬光們沒法面對,無法解釋的難題,他們“為尊者諱,為賢者隱”,都給隱過去了!

呂惠卿的話找不到了,司馬光的話卻被記載了下來。富弼辭職之後,陳升之升了宰相,當時神宗曾經問司馬光,愛卿,你對現任的宰相有什麽看法啊?

司馬光回答:“閩人狡險,楚人輕易。”閩,指福建,陳升之是福建人;楚,指荊湖一帶,王安石是江西人。依司馬光的話來說,就是陳升之狡詐兇險,王安石輕佻草率,南方人從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太祖皇帝趙匡胤曾經說過南方人不許當宰相,他們當了就要壞事!

不知道這番話算不算是抵毀,呵呵,尤其還是在私下裏聊天時說的。背後論人短長,好一個大宗師風範!更加好玩的還在後面,在這次皇宮內部辯論會結束之後,不管是司馬光占了上風,還是呂惠卿被隱掉了話一語中的,反正新法該推行還在推行。

不僅是青苗法,連農田水利法也上台了。

農田水利法很簡單,它允許任何人,不管是官還是平民,都可以去開荒、修堤、挖渠、蓄水等等對農業有利的事。民間辦不到的,可以提請官方去做。官方除了配合之外,更主要的是要把本轄區內部的荒廢土地調查清楚,讓朝廷知道農業還有多大的潛力可挖。

這個法令,只要是腦筋正常的人都知道好壞吧。組織人力開荒種田擴大收入有什麽不好嗎?更何況沒像西漢時王莽做的那一套,把大批的農民遷徙到陌生區域去開荒,弄得新田沒開好,熟田都荒廢。王安石只是在原地方,讓原住民去開墾歷史各種原因造成的荒地,這有什麽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