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多面司馬光(第2/7頁)

不過王安石也不會生氣,與他馬上就要面對的麻煩相比,趙抃這點小調侃真的只是毛毛雨。他很清楚青苗法出台之後,那些頂級大佬們會做什麽。為了迎接挑戰,他做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決定。

給一個人升官。

前面提過了一些王安石改革集團內部的人,貌似不少,其實非常可憐,能真心跟著王安石走的,不超過10個,後來還叛變了一些。就在這個可憐巴巴的數字裏,還有一些是在以後陸陸續續加入的,在青苗法剛出台時,人影都看不見。

提升呂惠卿為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這個職位相當於皇帝的私人顧問加老師,可以定期和皇帝面對面地討論學問,要控制輿論控制皇帝的思想,沒有比這個職位更恰當的了。

很快就會證明,這個決定有多英明及時。

同時另一項新法,農田水利法,也在緊鑼密鼓地討論中,暴風雨就要來了,除了加強各種防護措施之外,主動進攻也是必不可少的。人的心理就是這樣的奇妙,不是嫌新法不好,青苗法惡劣嗎?上馬個更新的,看你們怎麽辦。

這些剛做完,第一波打擊就到了。只是迎接這份打擊時,王安石實在提不起半點還手的欲望,說實話,也沒有還手的必要。

富弼辭職了。公開的理由是年老多病,其實大家都知道,他反對新法。反對歸反對,富弼的作法讓人很感慨。

比如說上書,富弼有事說事,就事論事,從來不亂扣帽子,動不動就罵別人是小人。意見不被接受時,也不會惱羞成怒,找機會報復,他在不能阻止、不想參與的情況下,選擇的是飄然身退。

不摻和了。

他臨走時,神宗召見他,問你走後,誰來當首相?富弼答,文彥博。神宗默然,好久之後,又問,王安石如何?

富弼默然。

此後就離開了開封,從這時起,他再沒有回到帝都,基本退出了紛繁雜亂,失去基本規範的官場。回顧他的一生,尤其是他的離去,能體驗到一種真正的君子作風。什麽是風度和涵養,看富弼,君子不出惡語,君子不強人所難,這樣的修養就算放到現代,也是一位標準的紳士。

近千年來,每個歷史學者都感嘆北宋從熙寧變法開始直到亡國,政治家們都是些心靈變態扭曲的報復者、迫害者,連起碼的平心靜氣討論事情的素質都失去了。是的,真的失去了,富弼是最後一個瀕臨絕種的古老物種,他之後,再沒有誰能做到“克己復禮”四字。

王安石卻沒興趣感嘆這些,不是他不認同這種美德,而是看到了這件事背後的危機。富弼的離開,在官場上代表著一個信息,一種立場。他當初上台,就是神宗為變法派豎起的一塊擋箭牌,想用他的威望延緩消弱反對意見。

現在走了,是再明顯沒有的信號,不陪你們玩了,好自為之吧。

果然,反對派突然間群起而攻之,規模之大,是北宋100余年間前所未有的,之前的大事,比如慶歷新政、濮議等等都相形見絀。現在我們看幾個代表人物的言論。

範鎮、劉攽、曾公亮、趙瞻。

範鎮,大家沒忘記他吧?仁宗朝英宗朝都大出風頭。他翻了下歷史書,從根本上否定青苗法。他說,常平倉法起源於西漢鼎盛時期,於農於商都有利;青苗法起源於唐朝的衰落時段,急征暴斂,制造不安,本身就是個邪法。

其他三人的意見大同小異,為了篇幅不一一贅述。在雪片般的彈劾反對奏章裏,王安石保持了鎮靜,他冷眼旁觀等待著最重要的那個人出現。那個人的才學和威望,才是他所深深忌憚的。

幾乎處處與他相反,是生來的死對頭。

司馬光。

司馬光這時處在暴跳如雷的邊緣,不過誰也沒法看得出來。他的修養己經到了入神坐照,不動聲色的程度。這時他51歲,有件小事在官場裏流傳。

一天司馬光在辦公,出了件急事,一個小吏沖進來報告。卻見司馬大人正襟危坐不動如山,當時就嚇了一跳,急忙收住腳。結果又犯了個錯,收得太急把蠟燭晃倒了,差一點就燒到司馬光的袍袖,小吏嚇上加嚇,腳都軟了,可司馬光從始至終紋絲沒動。只是目光如炬,一直緊緊地盯著他。

每臨大事有靜氣,這是一個政治家起碼的素質。

可這時他真的忍不住了,危機來得太快,直接威脅到了他本人的地位。王安石把呂惠卿提升到了崇政殿說書,他本人一直在邇英閣給皇帝講學!

好你個王安石,第一,威脅我的位置;第二,不自己出面,派一個手下和我打對台,當我是什麽?這絕對不能容忍。

他也不寫什麽奏章,直接去找皇帝面談。見了面直接切入主題:“呂惠卿逢迎陷媚,不是好人(非佳士),王安石現在在朝廷內外受到誹謗,都是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