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多面司馬光(第3/7頁)

神宗搖頭,回答:“王安石不好官職,自奉節儉,可稱為賢者。”話裏意思很明白,你別拿呂惠卿說事,王安石站得正,沒誰能影響。

司馬光反對,“王安石確實是賢者,可他不懂事又太倔,他不知道呂惠卿是真正的奸邪,是他的謀主,在幕後巧妙的指使他做事,這就讓他背上了惡名。現在呂惠卿突然間被提升,很多人都不心服。”

神宗想了想,說:“呂惠卿說事時思路很清晰,像是個人才。”

“的確是人才,”司馬光不動聲色,話題悄悄地進入了他的節奏裏,“呂惠卿確實文學辨慧,但是心術不正,願陛下慢慢寺考查。江充、李訓(漢朝、唐朝兩大權臣)如果沒才能,怎麽會感動人主?”

神宗默然。

這個默然一般來說是講皇帝對他不感冒,在結束談話。可仔細查一下司馬光的學術體系,再加上他平時對神宗的講學,就會明白此默然不同凡響,呂惠卿的麻煩大了。

司馬光不同於歐陽修等前一代君子,不會看誰不順眼,逮住件小事就把小人的大帽子甩過去,他縱覽各代歷史,把天下人歸為四類。

聖人、愚人、君子、小人。

四種人,以才、德兩方面來劃分。才德俱全是聖人;無才無德是愚人;德勝於才是君子;才勝於德是小人。他著重解釋了為什麽這樣區別君子和小人。

那就是一個人的才能不夠,可品德夠高,只會很有限的造福於人類,不會作惡(好心做錯事的呢?)。可一個人滿肚子壞心眼,才能又特別大的話,就會四處害人沒事找事攪亂世界,尤其是對沒什麽能力,又特別忠厚老實的君子們,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

所以小人,有才能的小人才最危險,最要不得。

根據上面的理論,具體到呂惠卿的身上,是不是小人的頭銜成了給呂惠卿量身定做的首飾呢?當天談話的結果是神宗默然了,他在思考,這就達到了司馬光的目的。

作為一個超級官場鬥士,司馬光非常清楚,只用這樣的談話是絕對沒法讓呂惠卿失寵倒台的,要的是在皇帝的心中埋下一粒種子,從這時起,一直隱隱約約地籠罩住呂惠卿,讓他每做一件事每說一句話,都和“小人”這個終極罪名暗和。

歷史證明,他得逞了。直到王安石第一次罷相之前,呂惠卿從來沒有任何汙點,可他的奸邪之名,卻早早地就蓋棺定論了。

幾天之後,司馬光對新政的攻擊才真正展開。方式還是利用自己的特權,在邇英閣給皇帝講經上課時就近說事。

那天,他講的是西漢開國時的事,曹參代蕭何為相。這件事流傳很廣,相信大家都知道那句成語“蕭規曹隨”。簡單地說,就是西漢開國宰相蕭何老了,退居二線,接任的是曹參。可是這人上任之後吃喝玩樂,任事不管,皇帝著急了,為了照顧他的面子,派他兒子去問,到底怎麽回事。

曹參二話沒說,操起鞭子,摁倒兒子,一頓狠抽。第二天上朝,給出了答案。

問皇帝,某與蕭何比怎樣?

皇帝答,你差點。

再問,您與開國之祖劉邦比怎樣。

皇帝臉紅,差遠了。

答案出現,我比不上蕭何,您比不了高祖,那還變什麽法做什麽事,一切照著老規矩來不就得了。

神宗立即就聽出了話外之音,他問,漢朝一直守著蕭何定下來的漢律不變,能行嗎?

司馬光的回答是北宋史上最雷人的一句話:“何止是漢朝,從夏、商、周三朝開始,它們的君主如果能格守禹、湯、周文、武王的法度,那麽直到現在,還仍然是夏、商、周,絕不會改朝換代!不信嗎?以漢朝為例,漢武帝改變了漢高祖的政策,結果盜賊充斥天下。漢元帝改變了漢宣帝的法令,漢代就此衰落。所以說,祖宗的法制絕對不能改變!”

這是雷嗎?這是九天神雷。對他的話我不加個人分析,相信只要是受過正規教育的現代人,對司馬大師的這番話自有判斷。

好玩的是,歷代史書裏,包括近現代的宋史作品中,關於司馬光的這番話的理解,都像是坐進時光機器,返回到當時和司馬光私下聊過一樣,替他來了段注解。說什麽司馬光身為中國最為傳統最為典型的知識分子,其人品、學問都足以為萬世之楷模,盡管他說出“三代之法不可變”的豬一樣蠢的話,可絕對不是豬。

他只是舉個例子給年青毛燥的宋神宗聽而已,要看他的本意,不要細嚼他的每個字嘛……對此我再次無話可說,人要為自己說出的每個字負責,為自己做的每件事負責,這是最起碼的常識,居然到司馬光的身上就不適用了。

奇哉怪也。

針對司馬光的這番高論,變法派選擇反擊。由剛上任的崇政殿說書呂惠卿負責實施,他可以行使職權,也給皇帝上課。只是上課歸上課,待遇不一樣。司馬光講時可以不被打擾,呂惠卿上台時,台下面坐滿了大臣,外加司馬光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