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驚天動地的……齷齪(第4/9頁)

他是一位狀元。宋史裏狀元多如牛毛,賈黯有他特立獨行的地方。

賈黯是司馬光和範鎮的結合體。司馬光為了刺勇的事進中書省和韓琦當面辯論,賈黯為了更加敏感,誰都知道是事關現任皇帝的老爸的皇帝名位的事進中書省和全體宰執辯論。

和韓琦爭吵,和歐陽修辯論,和曾公亮、趙概這樣不作為玩沉默的大臣較勁。這樣的事他三番五次不停地做,擺明了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其結果從長遠裏看,是給他自己挖坑,更給子孫後代招禍。從近處看,就是他把自己氣病了。

那是真的、很大很重的病,遠比範鎮當年為了立太子的事百日愁白頭嚴重。這時是五六月時,到了九月份,賈黯就病死了……回到當時,歐陽修的“皇考”暗示出爐之後,大臣們的反對聲此起彼伏大有爭先恐後的架式。大事不妙,韓琦們想出現新的一招。

你們不是能吵嗎,那就都別吵了。由趙曙下令,前一個指令作廢,也就是要待制以上所有官員集體討論的命令作廢,命令由專門機構,負責朝廷禮儀的太常寺出面決定趙允讓的名份。

這個命令實在是英明,當時反對派的大臣們都面露悲憤——真是太卑鄙了,一來太常寺只是個小部門,中書省的話不敢不聽;二來看一看其部門領導,大家就會知道其中的玄妙。

是給趙曙爭來太子位的範鎮,鐵打的保皇黨!

不過事後證明,嚴重失望的恰恰是趙曙等人。範鎮接到命令之後非常認真,他先是給出了答案,既尊仁宗為皇考,那麽對濮王而言,不論是稱帝、稱皇、稱考,立寢廟、論昭穆等等所有的皇帝規格都是錯的。而且還找出《儀禮》中的有關章節來反駁歐陽修的《禮記》,把“皇考”說徹底否決。

最要命的一點,是他還把事情爆光了。範鎮根本沒給韓琦等人任何斡旋的機會,把上面的結論直接寫成公文,上報給趙曙。你要太常寺的討論是嗎?這個就是!

韓琦氣得目瞪口呆,這群該死的書呆子……真是又臭又硬,不識擡舉。他把範鎮叫進中書省,滿腔怒火化作大批口水,要噴得範鎮滿頭滿臉。不過真見了面,他張了幾次嘴,只罵出了一句話:“範鎮你搞什麽,詔書是要你們資材料找根據,誰讓你們這麽快就遞交公文的?”

天公地道,他只能挑出這個錯。

範鎮不陰不陽地回答,做臣子接到詔書,只能盡力去辦。難道做得快了還是罪嗎?

韓琦啞口無言。

韓琦沒話說了,台諫官們憋了一肚子的話。禦史台方面的呂誨站了出來,他指出現在的聖旨就跟做遊戲一樣,先讓百官議論,沒有結果就下放給部門定名,詔令反復,宋朝100多年以來從沒有這樣的事。皇帝,你不覺得臉紅嗎?

司馬光的資歷比他強,說的話更尖銳,第一次把濮議事件上升到了兩派對立的層面。他說經過集體討論,除了宰執之外,全體一致通過“皇伯”說。現在舉朝之臣,除了“挾奸佞之心”附會兩府蠱惑陛下的人之外,都知道稱濮王為“皇考”不妥,您應該很容易就分清誰忠誰奸。

到此為止,矛盾還沒有真正升級,只是要分出來誰對誰錯而已,真正讓矛盾激化的不是哪個人,而是無所不能的老天爺。

一個月之後,開封城大雨,雨大到了什麽程度,以北宋為限,從所未見。先從民宅說起,只見大街就是黃河,小巷就是渭水,整個開封城就像個寨門清晰,規劃合理的水軍大營。街道上漂滿了無邊無際的家什雜物,牲畜屍體,而最多的就是人的屍體。

過百萬的居民,能查出姓名的屍體就有1588具,沒名沒姓的可想而知。在這場劫難中,我們的趙曙先生仍然是最耀眼最閃亮的那顆明星,做得比每一個人都出色……不,是出格。

外面陰雲密布,暴雨如注,他不說去找諾亞方舟,反而派人通知官員們照樣上班。當天他坐在崇政殿裏等著,快中午了,連宰相在內只到了十幾位。他很不滿意,正準備發脾氣,有人來報告,皇宮也進水了,現在水位越來越高,您看怎麽辦?

簡直是火上澆油,這種小事也來麻煩我?趙曙一怒之下說出了最常識的答案——開閘放水。把西華門打開,把水排出去。

這個命令真是太英明了,充分地顯示出他是當時宋朝空前龐大的衙內集團中的精英分子的本色。他不想想,歷朝歷代所有的皇帝都會把自己的宮殿建在本地區最高最好的地段,哪有在坑裏睡覺的大爺?這時皇宮進水了,皇宮外面的情況只有更惡劣,居然要打開城門往外“排”水?

西華門打開的一瞬間,大水巨浪排空,奔湧而進。我沒有半點的誇張,看一下後果吧。大水直奔東殿,沿途把一長排的侍衛營房沖垮,連士卒帶馬匹淹死了一大批。這真是創了紀錄了,趙曙以登基不過兩年的時光就讓北宋的皇宮內部一次性死了最多數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