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驚天動地的……齷齪(第2/9頁)

情況嚴重了,幾個慶歷老夥伴私下聚在了一起,問蔡襄你到底幹了什麽,把皇上惹成這樣。蔡襄努力地回憶,可就想不起來。我真的冤啊,沒事惹皇上幹什麽?

最後決定,由韓琦出面,去探聽一下原因。之後就見韓琦臉色相當難看地回來了,仔細辨認,那不是事情難辦的煩惱,而是嚇的。

原來那涉及到了趙曙還在當皇太子時的一件隱密事。據說選了趙曙之後,仁宗半夜獨自流淚,他想起了自己三個早逝的兒子,人近黃昏,連親生的兒子都沒有,怎能不傷心。這時親近的內侍們出現了,比如任守忠之流,他們埋怨仁宗立太子太倉促,可以從容再選嘛,這個不理想!

這其中,也有“一二知名”的近臣,這些人還寫了一些奏章,都是關於另立太子的。幸運的是這些奏章一直都放在仁宗的臥床上,趙曙登基後不久就都燒了。可是誰也不敢肯定趙曙到底看見過沒有,尤其不能確定的是,那“一二知名”近臣到底都是誰。

看韓琦的臉色,就知道問題的嚴重性。這不只是說韓琦可能有心病,他當初就有過別的心思,寫過那種奏章。而是說,最可怕的情況就是趙曙沒親眼見過,可是卻知道有這麽一件事。這是個要命的心病,懷疑上誰誰就會倒大黴,還沒法解釋!

可也不能聽之任之,幾位大佬想了又想,決定得跟皇上講清楚,這不止是蔡襄一個人的事,不搞不好大家都麻煩。

某天他們集體進宮,由韓琦大著膽子問,皇帝知道有這麽件事嗎?這和蔡襄有關嗎?

趙曙立即就精神了,說雖然沒見過文字,但在慶寧宮,也就是他當皇太子時的寢宮時,就聽說過了。是蔡襄寫的。

韓琦長出一口氣,沒親眼見過……是蔡襄。好,非常好。第一沒實據,第二不是自己。他小心翼翼地勸說,說事出曖昧,到底怎樣,得查清楚才能確定,總不能這樣僅憑謠言就定案吧?那樣以後隨時都會有小人造謠生事,正經人沒法活了。

這時候曾公亮加了一句,開封城是娛記最多的地方,狗仔隊防不勝防,什麽樣的謠言都有市場,十有八九都不可信。

可惜趙曙的樣子是擺明了不信他們。蔡襄就是犯人,就是當初要害他當不了皇太子,現在當不上皇上的那個死對頭!

要說還是歐陽修最有學問,他換了個角度說事。他這樣問,皇上您覺得這事到底有沒有呢?

趙曙更絕,把角度再顛倒了一次才回答。這時大家要注意,他的獨特思維出現了。“雖不見文字,亦安能保其必無?”

是沒看見實物,但也不能保證一定沒有吧。

與其說韓琦擠走富弼用的是流氓政治,趙曙這就是流氓邏輯。在證據不存在的情況下,同樣可以證明證據不是絕對不存在的!

歐陽修有點頭暈,但古文運動的復興者畢生的能耐就在以理著文,就是凡事先把道理想清楚了,才會動筆寫字。這就要求他時刻處於辨析狀態,任何疑難雜症在他這兒都有解。

他平靜地勸說,皇上,無跡可尋的事不可信,其實就算有真憑實據的也作不了準。比如仁宗時期夏竦讓丫環模仿石介的筆跡寫信給富弼,誣陷兩人密謀造反;前幾年還有人偽造了我本人的奏章,建議減少宮裏的內侍,結果弄得太監們見了我就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人。這都是例子,所以別說沒文字,就算有,也可能別有內情。皇上您還是算了吧。

這樣的勸說入情於理,拿事實說話,可以說非常到位了吧。不,趙曙的潛能完全被激發,他的流氓邏輯上升到了一個空前無恥的地步。

——肯定是蔡襄,不然,“為何造謗者不及他人?”

按他這麽說,世上所有受害受苦的人都是自作自受,為什麽是你而不是別人出事兒呢?為什麽,一定是你自己的原因!

別說是一個皇帝,就算一個潑婦說出了這種話,都應該享受耳光級的待遇。完全就是欠抽型的。談話到此結束,就算語言大師到了歐陽修的地步也沒話可講了。大家搖頭苦笑出門去,今天實在長見識,蔡襄,算你命苦,到外地上班去吧。

蔡襄走了,換上來的人是呂公弼。呂公弼是呂夷簡的二兒子,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比如他在之前就當過河北轉運使,開封府尹,尤其是在至和年間就當過三司使。可是與趙曙的第一次談話,聊到為什麽這次還選他時,差點沒把他氣死。

趙曙說,你還記得當年嗎?我做王子時嫌馬匹不好,派人到三司去換。你說身為宗室,應當避嫌,就是不答應。從那時起,我就記住你了。

嗯,就是說選頂級大臣只看中浮光掠影的一些小事,不去評估整個官場生涯的貢獻了?呂公弼越想越郁悶,這到底是誇獎還是否定,傳出去別人會認為他當上計相,完全是好多年前的一個小機遇,是個投機取巧之徒!